莉莉安夫人引着萨尔里克在对面坐下。
艾琳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姿态亲昵的母子：“请节哀，夫人。”
“关于伊卢多尔的事，我在听闻时也心如刀割。在他去皇家魔法学院之前，一直是我在这条道路上引领他，他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皇家魔法学院”这个词让莉莉安夫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血色从指节褪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最好的学生，最好的孩子……”莉莉安神情悲切，大概此刻的感情才不是伪装的，“他那时告诉我，想和几个朋友去进行一次试炼，还请了一个低阶魔法师做护卫。我知道试炼本身不会太一帆风顺，但他并未告诉我那个地方有多么危险，竟然会……”
无法再回忆下去，她很快打住了这个悲伤的话题，“ 不提这些了。伊尔去世后我们一直没再有联系，艾琳娜小姐今天前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艾琳娜没有贵族那种弯弯绕绕的做派，她转向始终安静侍立在一旁的栗发少女：“这次来访，除了表达慰问之外，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抬手示意少女上前。
“这位是米塔，她也是我的学生，最近她的家族遇到些麻烦。”她轻轻抬手示意，少女适时地向前半步，向莉莉安夫人行了一个标准而恭敬的礼，姿态优雅，显然是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
“她的父亲是贵族，母亲来自商会联盟，与我是多年故交。”艾琳娜继续说道。
商会联盟萨尔里克知道，这个组织不仅掌控着多条贸易路线，更在政界拥有强大的靠山。联盟成员由多个跨国商会组成，贸易对象除了位于他们大陆的玛塞拉帝国、守卫之森北面的伊伦娜，还有来自另一个大陆、为大多人所陌生的神秘王国。其中，商会联盟与伊伦娜的关系尤为特殊，有商会联盟的背景，大概率就是异族混血或者是中阶以上的魔法师。这句话还是伊卢多尔写在书上的，他的一位同学似乎也出生自这个联盟，身上有着精灵的血统。
“她的母亲很支持女儿随我游学，这次也算是离开家族暂避风头，想在夫人您这里短居一段时间，所有相关用度自然也会由米塔的母亲承担，若您应允，具体的酬谢细节我们可以稍后详谈。”
她的目光在莉莉安和有些茫然的萨尔里克之间流转，稍作停顿，她自然而然地引出诚意：“而且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我想，或许可以让米塔和萨尔里克一同担任我的魔法学徒。这样既能互相作伴，对萨尔里克而言，也是一个系统接触魔法的难得机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学魔法？他？萨尔里克的心猛地一跳。在他的认知里，魔法是属于那些天生幸运儿或是豪门贵胄的领域。在他小时候，母亲还觉得他可能会遗传便宜父亲的血脉，找过那种不知道是不是骗子的法师帮他检验过天赋，很遗憾，对方只是摇摇头，然后从母亲口袋里抽走了他们两个月的伙食费。
他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向莉莉安夫人，试图揣测着她的心思。
莉莉安夫人只是略微停顿，脸上便重新浮现那温和而略带哀愁的笑容：“亲爱的艾琳娜，说实话，这孩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们光是照顾他的健康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心力。天赋测试……其实还没进行过。”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
“还没有测试过？” 艾琳娜的声调没有变化，但语速似乎快了一点点，“如果夫人允许，我现在可以为他做一个初步的探查。这能帮助我了解他可能适合的方向。”
莉莉安似乎有些顾虑：“现在就在这里测试吗？我是担心……这孩子底子虚，精神也弱，贸然接触魔法能量，会不会……引起什么不适？或者，等他身体再养好些……”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伤到这株脆弱的幼苗。
艾琳娜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请放心，夫人。这只是最基础的感知探查，过程会很温和，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负担，我会非常小心的。”
莉莉安夫人虽还是皱了皱眉，但看上去不好意思再拒绝这位昔日长子的老师：“那就麻烦你了，艾琳娜。”
现在？萨尔里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预见到结果——就像多年前那个骗子法师一样，对方只会摇摇头，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萨尔里克是个不折不扣的、毫无价值的草包。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在莉莉安夫人和这位气质不凡的魔法师女士面前，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出丑，羞耻感将会放大了无数倍。他甚至开始懊悔，为什么之前无数次在书房流连时，只顾着看那些历史传记和异族图志，却从未翻开过书架角落那本蒙尘的《低阶魔法原理概述》。哪怕只是粗略地看上一眼，此刻或许也能多一丝微弱的底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裸地等待着审判降临。
艾琳娜站起身，走到萨尔里克面前，示意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她伸出食指，悬停在他掌心上方大约一寸的地方。
萨尔里克屏住呼吸，看到艾琳娜的指尖泛起一层极其淡薄的红色微光。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带着暖意的试探，像是一根无形的银丝，正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掌心。那感觉并不难受，更像是有某种活着的、温热的小东西轻拱他的手掌，试图向更深处探索。
“放松，仔细去体会。”艾琳娜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萨尔里克努力照做。他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奇异的触感上。
随着话音落下，那股温热的力量开始不安分的在他体内轻快跃动。它并非沿着固定的路径前行，而是带着一种试探，时而轻盈地向前一扑，时而又迟疑地打了个转，在陌生的空间里迷迷糊糊地盘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没有出口的寻找让它逐渐焦躁起来。它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开始在他身体中急促地来回穿梭。幸而这股力量非常弱小，让萨尔里克没感到难受。最终，仿佛被彻底激怒，它猛地向上方意识深处迅疾地一啄。随即如星火般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缕转瞬即逝的暖意。
随后是一丝清凉湿润的气息掠过，但也如同水滴落在干燥的沙地上，瞬间就被吸收殆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突如其来的凉意还让他打了个喷嚏。
这种感觉后的，是一阵沉重的阻滞感，萨尔里克感觉有无数细小的颗粒想要凝聚成形，却始终找不到着力点，最终无力地散落。而最后的测试是一阵轻盈的拂动，他甚至都分不清对方是艾琳娜的精神试探还是窗外漏进来的风。
这个结果让萨尔里克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虽然不懂魔法，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反应的短暂与无力。它们出现，然后消失，什么也没能留下。那根探测的魔丝依然在他体内游走，所到之处只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在敲打一个内部空无一物的容器。
就在他几乎要认定自己毫无希望时，某种变化突然发生了。
那缕一直被他被动感知的细丝，其存在本身，陡然在他意识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具体！它不再仅仅是一股模糊的能量流，他仿佛能“触摸”到它细微的震颤，分辨出它独特的质地。一种难以遏制的源于本能的好奇猛地涌起，驱使着他自己的一缕微弱意识，像一只孱弱但贪玩的小猫，急切地想要揪住那根外来的魔丝，仔细地盘一盘，辨一辨其中蕴含的复杂信息。
艾琳娜悬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控制着那根魔丝做出了一点精妙微小的调整。
就在这一刹那，萨尔里克的意识猛地扑了上去——他的感知不再是被动的接收器，而是将测试变成了一种追逐。
然而，每当他试图触碰那根魔丝时，它总是恰好在最后一刻变换轨迹，或是突然加速，让他的感知扑了个空。艾琳娜绝对是察觉到了他的好奇心，引着他的意识在玩一场猫鼠游戏。
在萨尔里克追的有些感觉疲惫的时候，测试结束了。艾琳娜指尖的微光熄灭，那根无形的魔丝也从萨尔里克的感知中抽离。
“夫人，”她转向莉莉安，说的东西几乎也和萨尔里克预料的差不多，“这孩子对几种基础元素的亲和力普遍不高，他自身能容纳魔力的空间也相对有限。这意味着，他很难走上战斗法师的道路。”
她停下片刻，目光落在似乎有些失望的萨尔里克身上：“但是，他表现出了一种非凡的魔力感知天赋。他能清晰地捕捉并分辨魔力本身的细微特质与内在变化，这种能力非常稀有。它更适合附魔、炼金这类方向。”
什么！学魔法！他？而且……他居然真的拥有某种天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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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空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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