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赔。”
飞霄抱着胳膊,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
看似是说不赔竹子,其实是已经变相答应了在向联盟的呈报中不提及钟离的名字。如此,飞霄才如此理直气壮,语气还稀松平常,仿佛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暗暗传达出这也不算讨什么人情,叫景元不必放在心上。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立刻察觉到了飞霄的意思。景元自然是乐见其成,抱了抱胳膊后看向怀炎:“老将军?”
此番前来罗浮,本就是飞霄的主场。怀炎不过是在旁做个见证,如今飞霄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多加责难。
只见怀炎并未回答景元的话,只是看向一旁的钟离:“钟离先生以为呢?”
钟离没办法不承景元的人情,只是微微一笑:“自然是记在神策府的账上了。”
像是在说赔竹子的事情,又像是在变相回答了怀炎的话——这笔恩情,他会记在景元的身上。
怀炎笑得眉眼弯弯,背着手,乐呵呵道:“既然这样,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自己处理吧。老朽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过多掺和了。你们要喝酒就喝酒,要打架就打架,老朽乏了,先回去了。”
钟离自然地以为年轻人也包括自己,正要琢磨如何面对飞霄的连喝三大碗酒,不料,那走到园门的怀炎却倏然转过了身,似是奇道:“钟离先生不一起回去休息吗?”
怀炎继续笑呵呵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去操心吧,钟离先生,你说是与不是?”说到最后,语气隐隐加重了些。
钟离还未说话,景元已经开口了,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勾着唇角道:“老将军说笑了,钟离先生如今看上去不过二十而已。如今时辰尚早,他平日里睡得比较晚,现下正是精神的时候。”
景元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怀炎却并未放弃,仍是笑呵呵的模样:“钟离先生的事情,景元你倒是十分明了,连平日里的作息都一清二楚。”
“老将军所言极是。”景元应了一声:“正是因为十分清楚钟离平日里的行为,景元才如此说。”
景元这边暂时是没办法松口了,怀炎便直接看向了钟离:“钟离先生觉得呢?”
钟离十分清楚景元不想让自己独自对上怀炎,但自己又岂能是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呢。而且,怀炎如此锲而不舍,一次不成,下一次便又会来提了。
思及此处,钟离抿了抿唇,朝景元和飞霄道:“我确是有些累了,酒是喝不成了,改日自当奉陪。”
第一句是对景元说的,第二句是对飞霄说的。
飞霄知道怀炎的用意,横竖这酒喝不喝的倒也没什么所谓。大方道:“先生既然累了,我们改日再约。”
像是防止景元也跟着跑了似的,她又拍了拍景元的肩膀:“钟离先生跑了,景元你可不能再走了。来,陪我喝到天亮,我们不醉不休!”
景元无奈扶额:“飞霄你的酒量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诶?”
这下飞霄不干了,她虽然酒量不行,但没事就喜欢喝上两口。逞强心还特别强,如今非要拉着景元拼个高低:“我还不信了,咱俩今天这酒必须得喝,看谁先倒下。”
景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见他勾了勾唇,故作为难道:“若是只有你我二人,恐无人评判。”
飞霄一愣,但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她随意地往栏杆上一坐,拎起酒坛子往嘴里倒酒。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管了,说了一句“不愧神策将军之名”后便只管喝酒。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只有风徐徐吹动竹叶的簌簌声和飞霄喝酒的吞咽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炎才轻轻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飞霄斜斜地倚在柱子上,长长的白发如瀑布般一泻而下。在月色的映衬下,如同染上了一层白银般。她擦掉唇角的酒渍,似有些醉意:“景元,我不是拐弯抹角之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你如此做,值得吗?”
“飞霄将军,你醉了。”景元唇角噙着笑意:“我们还没开始拼酒呢,你这就喝醉了,景元有些胜之不武啊。”
飞霄轻轻一笑,也不再计较值不值得了。她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屈起胳膊顺势压在钟离的肩膀上:“我还不信了,依我和钟离先生两个人的酒量,还喝不过你?”
“钟离如今可是裁判。”
“裁什么判?”飞霄把酒坛子拎到钟离的面前,“既然留下来了,那就有酒一起喝。”
这话又是一语双关。钟离伸手托住坛底,唇角微微上扬:“飞霄将军盛情相邀,钟离自然不能推辞。”说完,他又看向景元:“景元,今日我们便来个一醉方休。”
这话正合景元的心意,他如此费尽心思将人留在仙舟上,就是为了以后有酒一起喝,有事儿也一起扛。
清冷的月色下,一片狼藉的竹林里,天地间景色尽收眼底。三个人围桌而坐,三坛酒碰到了一起,“干坛!”言罢,一起往嘴里倒。
三个人里,钟离是最为含蓄的。即使是双手抱着坛身,酒水也没有一点洒出来,喝完也用不着擦唇角。
景元次之,有一些酒水难□□下。他抬起胳膊,手背轻轻擦了擦唇角。
飞霄则是最为豪放的,手背一抹,酒坛子直接往桌子上一放,她站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然后开始滔滔不绝:“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这些大男人,说个话拐弯抹角的……累死人了……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钟离和景元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
事实证明,飞霄的酒量的确不行。就这么一坛子酒下去,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胡言乱语一通,东拉西扯一堆。
一旁的景元听得暗暗心惊。这要是让联盟那帮老家伙听去了那还了得,还不得连发三封诏书,将飞霄召回联盟。然后群起而攻之,用其三寸不烂之舌,将其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宁死不能翻身。
钟离在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直接钻进去。甚至还在想,要是事后景元来灭他的口,他也认了。
不过,经过飞霄这一通醉后吐真言,景元和钟离也多少明白了飞霄选择护着钟离的原因。无非是和景元先前的想法一样,觉得有钟离在,联盟的那帮腐朽的老家伙可就要倒霉了。
趁着飞霄发酒疯,景元和钟离只默默地喝酒。喝到天色变浅,景元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飞霄也累得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熟了,钟离才款款起身,走到园门口。
“老将军枯坐一夜,辛苦了。晨间露水重,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先生如此不卑不亢,这般人才,世间少见。”怀炎一夜未睡,却依旧精神抖擞。他捋了捋白色的胡须,“非是老朽多疑,只是有几句话,想向先生问明白。”
“老将军请说,钟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离如此恳切的态度,怀炎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他背着手,“先生是否为持明族?”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丰饶的想法?”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仙舟的念头?”
“非也。”
“先生是否有染指毁灭的思想?”
“非也。”
“先生是否有逆反魔阴身的方法?”
“……”
钟离停顿了下,“尚未可知。”
怀炎点头:“老朽想要问的就这些了。观先生如此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老朽相信先生绝非宵小之辈。”
钟离微微颔首:“老将军尽可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景元如此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将付诸真心。”
怀炎放了心,踱着步回去了。
钟离目送着怀炎离开,直到看不见老将军的身影。他仰头看向那冉冉升起的旭日,心念微动,一根根被拦腰截断的竹子竟奇迹般直起身子,张牙舞爪地伸向那泛着金色的天边。
“哎呦!”
一个什么东西从墙头上掉了下去。钟离回头去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星。估计是摔得狠了些,此时的她,正揉着自己的脑袋嗷嗷叫唤。
“别嚎了。”钟离蹲下身子,摘掉她灰色头发上的竹叶,“你怎么在这里?”
“看热闹啊。”
钟离心里透出几分无奈,“我从未见过有人将偷窥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现在你见到了。”星得意道:“怎么样,钟离,过尽千帆后,还是觉得我这傻头傻脑的好相与吧。”
“……”
钟离伸手把刚刚摘下来的竹叶又放回了星的脑袋上:“你继续装疯卖傻吧。”他站起身来,才走出去没几步,停住脚步道:“别装过了头,当心装着装着,到头来真成了傻子。”
“诶——”星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第一次硬气一回:“老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星醒了想没明白,朝钟离的背影大声喊道:“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啊?”
“……”
钟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迈开步子朝冉冉升起的旭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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