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参与商

疼。

每一口呼吸都传来火辣辣的疼,比任何事物都真切地让公子殊荣意识到——

他回来了。

然而,曾一度放弃过生的意志的人,自然有活下来的报应。肺里残留的咸涩令他止不住地咳嗽,这一咳牵动了伤处,更是剧痛难耐,恨不得自己根本未曾醒来。

他想开口,喉咙偏发不出声音,只是如破风箱一般的——

“嗬、嗬。”

周芷若像是听懂了,立即起身,拿过一旁存了清水的皮囊,拧开,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清水略略滑入喉中,总算缓解了那股子火烧火燎。

公子殊荣只觉得还未饮够,周芷若已将水囊拿开了。

他立即瞪圆了眼。

这张脸何时龇牙咧嘴地露出过这般神情?令得周芷若“噗嗤”一下笑出声,没好气地说:“不是我吝啬,而是无忌哥特意嘱咐,你醒来后绝不可多饮。”

张无忌说的不错,若非她及时挪开了水囊,公子殊荣此刻非得呛死不可。

但是……

无忌哥?

“叫得倒是亲热。”

酸溜溜的味儿,周芷若岂会听不出?她倒不接这话茬,只重新倾倒水囊,用指尖蘸了些许清水,轻柔地抹上他干裂的唇瓣。

公子殊荣下意识地舔了舔,几乎就触到她的指尖。待反应过来,浅绿的眼瞪得更圆了。

“你——”

“我什么?”周芷若风轻云淡地放下水囊,“伤得这么重,就少说些话吧。你若真不高兴听,我以后不叫便是。”

一种陌生的、狼狈偏又欢欣的情绪涌上来,令公子殊荣整个人都莫名的发烫。他不自在偏开脸,问:“是……你救的我?”

“那日的风浪那般凶险,我虽略识水性,却也捞不动你这条大海鱼。”

“海鱼?”

“你忘啦?你是顶着渔网与鱼叉跳的海。这两样都被波斯人绑了长绳,顺着绳索,飘到哪儿都能把你拽回来。”

话音未落,公子殊荣的脸色已是青一阵,白一阵。那时身受重伤,心底只想着绝不可要波斯明教活捉自己!于是忍着剧痛翻下船舷,竟还真忘了这茬。

——等等!

所以,他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像一网渔货般的被打捞上来的?

不对!波斯人怎会那么好心的救他?

“小昭!她……”

这名字一出口,周芷若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已做了明教的总教主啦。”

公子殊荣心口一窒,连带着伤处一并疼得他抽气。

周芷若连忙扶他重新躺好。

“她以总教主之令强要波斯人救你出水,又赠予我们新的船只、伤药和干粮。她同韩夫人临行前,还要我转告你——小昭此番总算偿还了公子在武当山为我斩断锁链的恩情。唯有此法才能救大家,又或许,成了教主也未必不好呢。”

她模仿着她的口吻,一字一句道。

公子殊荣闭上眼,仿佛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被寒铁锁链困住,仍固执地说着“主家待我不薄”的蓝眼少女。

他曾恨其不争,斥她自欺欺人。如今,少女竟决绝地挣脱了锁链,戴上至高是冠冕,也自此成为了波斯总教的傀儡。

周芷若拿起浸湿的软布,轻轻拭去他额角泌出的冷汗,低声问:“你内疚了?”

“我才没——”

话说到一半,公子殊荣又给咽了回去。要说没有,那才真是自欺欺人。他惯于计较得失,在船上,亦曾动过拿黛绮丝与小昭换取众人平安的念头,可他唯独……受不了一场心甘情愿的自我献祭。

他沉默得太久,周芷若也不追问,只是默默地替他擦完脸,搁回了帕子。半晌,才听他低哑地再次开口,问:“我们现在何处?”

“一个无名小岛上。这里连海图都没标,多亏赵姑娘眼尖瞧到的。她说,若再不靠岸医治,你恐怕要……”周芷若吞下那个不详的字眼,“这是岛上的一处岩洞,还算能遮风避雨。”

“其他人呢?”

“都在外面,他们——”

“哎呀!有人总算睡醒啦!”

一听这戏谑的调笑声,公子殊荣不必瞧也知是谁来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周芷若轻轻按住胸口。

自然是赵敏。

除却粗布麻衣,衣摆沾了些泥泞,她倒仍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命是真硬,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居然让你挺过来了。”

“哼。托郡主的福,没能喂成鲨鱼。”

“放心吧,就凭你这一颗七窍玲珑心,咱们拼了命也得把你捞回来。”她嘴里不饶人,可见此人还有精神气同自己斗嘴,却如释重负。

这时,张无忌也走进来道:“殊荣公子,鱼叉贯穿了你的肩膀,好在未伤及骨头,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这些时日务必静养,切莫再动气发力。”

“张教主妙手回春,在下感激不尽。”公子殊荣微微颔首,算是道谢,随即追问,“我们在此停留多久了?”

“三日。”

“船呢?”

“放心吧,泊在岸边的,比咱们之前的那两艘坚固得多。”赵敏接话道,“不过你就别想着立即起航了。说了你伤势重,需好好养,若强行登船再崩裂了伤口,千面郎的命还要不要了?”

张无忌也连忙补充说:“殷姑娘也才刚刚转醒,受不得颠簸。殊荣公子,我们在此地多休整些时日,对你们二人都好。”

话语间,却是绝口不提小昭与黛绮丝。

仿佛新船是凭空出现,那两人只是海市蜃楼中的幻影,而从未有一场此生不复相见的离别。既然人人都在默契地回避这沉重,公子殊荣亦不会做一个挑破安宁的恶人。

接下来的几日,为了省下用以回航的干粮,众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捕鱼捉虾、采摘野果菌菇……日子竟也意外地过得安宁。

岩洞内的大部分时间,便余下两位伤患。

公子殊荣常是懒洋洋地躺着,殷离对他却十分好奇。她初识“苏嵘”时,他双目失明;再与之相处,他又重伤卧床、动弹不得。这般“同病相怜”的缘分,倒也奇特。

“喂,画皮鬼。”殷离百无聊赖地唤道。

公子殊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叫谁?”

“叫你呀。”她用手支着下巴,趴在不远处的干草铺上,“千面郎,画皮鬼……要不是无忌哥告诉我,我还不知你竟是这般了不得的人物。”

公子殊荣懒得理她,阖上眼假寐。然而,好不容易有个陪她消遣说话的人,殷离自然是不依不饶。

“哎,我问你,你和周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你何干?”

“好奇嘛!我听说你骗过周姐姐,囚了六大派,也无意中害了她师父……可偏偏她又肯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殷姑娘。”公子殊荣终于睁开眼,冷冷道,“重伤之人需要静养。你若精神大好,不妨去帮你无忌哥采药。”

“不说就不说,神秘兮兮的。”殷离瘪瘪嘴,“可周姐姐对你真的很好。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那三天,她是怎么守着你的。”

公子殊荣本不予理会,偏偏那最后一句,似羽毛般,不轻不重地在他心尖搔了一下。

“……怎么守的?”

殷离见他终于肯搭腔,立刻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你不省人事,喂药喂水都极艰难。无忌哥本想直接松了你的下颌,周姐姐不肯,定要用小勺一点一点撬开你的牙关,慢慢地渡进去。还有一次,我半夜醒来,见她坐在你旁边,也不点灯,就借着洞口漏进来的一点月光看你。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没胡说?”

“喂!本姑娘胡说八道骗你干嘛!”

那股酸涩而隐秘的欢欣,再次翻涌上来,比伤口时不时的疼还令公子殊荣难以招架。

殷离见他默然不语,心里猫抓似的痒。索性从干草铺上爬起来,来到他铺边盘腿坐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画皮鬼,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周姐姐?”

公子殊荣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洞内静了片刻,只闻洞外隐约的浪涛声,以及……海鸟盘旋时的鸣叫。而他的声音,就在此刻响起——

“对。”

一个字,石破天惊。

殷离倒吸了一口气,如同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并非她想听的缠绵悱恻的告白,却因出自这个素来冷漠深沉之人之口中,反而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震撼。

公子殊荣却似卸下重负,缓缓吁出一口气。他松快起来,甚至有了几分追问的兴致:“她守着我的时候,哭了几回?”

殷离回过神来,眼神古怪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才哼道:“我哪数得清!反正我醒来看见好几次就是了。”

“算了,”公子殊荣勾起嘴角,自顾自地说,“哭几回都无妨。横竖她为我流的泪,往后,我慢慢还。”

殷离“哦”了一声,心头那点促狭和好奇莫名其妙地就沉了下去。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在蝴蝶谷外被她咬了一口的张无忌,和那个在昆仑山崖下亲口许诺要娶她为妻的“曾阿牛”……

张无忌不愿同她回灵蛇岛。

“曾阿牛”此刻的身边更多了一个蒙古郡主。

被金花婆婆带回身边的那些日子,自己错过了许多许多,一转眼,一切已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她默默挪回自己的干草铺,抱着膝盖,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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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画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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