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茶水滚热,氤氲出袅袅的雾气,模糊了对面少年的眉眼。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火炉烧水的咕嘟声。
维希斯忒端起烧好的水,倒进放着茶叶的壶里,他前几日闲着无聊和松萝小姐学了几手泡茶的功夫,此时一套操作下来看着比本地人还行云流水。
白术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维希斯忒笑道:“先生前几日问我要的药材,过两天就能送到不卜庐去了。”
“多谢阁下,省了我不少麻烦。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想说这个。”白术放下茶盏,看向维希斯忒的眼睛。
少年收敛了笑意,端着茶盏递向嘴边,没有接话的意思。
白术温柔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想利用你的秘密去做什么。”
维希斯忒盯着他,直言道:“真的吗,即使我的能力能帮助你摆脱身上长年的病痛,你也依旧会坚持自己的说法吗?”
白术很显然没料到少年会这么快开诚布公地同他谈话,倒是长生反应快地接了一句。
“笑话。我们又不是傻子,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言外之意就是不会要求维希斯忒去替白术治病。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维希斯忒往椅背上靠了靠,意思他们可以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了。
少年松了口,白术这边反倒犯了难,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维希斯忒斜睨他一眼,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有话就说”。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冒犯,”白术将茶盏推回维希斯忒那头,“阁下有能力救人,却似乎全凭兴趣行事。”
“……”
维希斯忒倒了茶盏里的水,将茶盏倒扣在木盘上,抬眼看眼前的男子。
他大概能猜出接下来这位白术医师会说出什么话。
“之前那位枫丹人心疾突然发作,我注意到阁下原本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是在松萝小姐表现出焦虑担忧的情绪时,才上前搭救。”
“今天在面对那位妇人的无理指责时,更是横眉冷对,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人是否被那位的话语煽动……”
“所以……”
——你明明有能力救人,为什么见死不救。
耳边好像幻听了谁人的指责,但很快被真实的声音所取代。
“阁下能否指导在下一些经验,如何克制自己毫无底线的善心泛滥。”
听见了意料之外的问话,维希斯忒略有诧异地抬眼。
他倒不至于认为这是医师先生别出心裁的讽刺——眼前的人确实一派认真之色,似乎的确想向他讨教一下这个问题。
长生颇为人性化地发出一声嗤笑。
“小家伙,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白术笑着替长生补完没头没尾的话:“白术虽然是职责为济世救人的医师,但也知道人各有命的道理,拥有特殊的能力就得好好奉献出来之类的想法,除非是最残酷的剥削者和一些……我想,拥有正常三观的人都没有什么权利去指责。”
“倒是在下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维希斯忒笑了,将预备推给白术的茶盏又挪了回来,并倒了里面满到快溢出的茶水。
茶满意为送客,看来原本少年是打算直接赶人的。
“不过我确实也没什么好教你的,我待人冷血确实是本性使然,”维希斯忒似乎不觉得自己这样贬低自己有什么不妥。
“世上人疾苦千千万,今天救一个,明天就会被要求救两个,后天又得救三个……总有一天,我没有办法达到世人的要求,那时我将如何呢?你们能理解我,世人未必理解。总会有人认为救人就是我的职责,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救人,从前追捧我的,一朝跌落,就会变成刺向我的利刃。”
“所以想要抑制自己泛滥的善心,没有什么好招术,只凭自私罢了。”
“自私?”白术思索片刻,仍旧疑惑。
“是啊,自私。遇事先考虑自己,其次是亲朋,与这两者无关之人,皆为浮云,不值一提。”
白术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长生也凑热闹似的开口嘲笑。
“要只有这一招,以他这辈子来说,恐怕都学不会了。”
“那倒是还有一个方法。”少年勾起一个笑,眯了眯那双血红的眸子,把人吊足了胃口。
“去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
“有情饮水饱,阁下若是坚定内心,又怎么会怕在路途上跌跟头呢?”
白术若有所思,等终于想明白时,再抬头,原本坐在对面的人已经躺上了床榻,翘着脚数床帐边上的流苏。
他起身正要告辞,却听见少年清亮的嗓音又问了一句话。
“我的能力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交换’,任何想要换取生命力的行为,都需要本人支付同等的价码。”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要支付什么,才能换一个健康的身体?”
少年的音色里充斥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好奇,白术不打算扫人兴致,从善如流地开口询问。
“是能力喔,可以行医救人的能力。”
绿色头发的医师听见答案怔愣了一下,开口:“啊……这样啊,听上去不是很划算。”
维希斯忒哼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白术的反应太过平淡,没什么意思,于是挥挥手赶人了。
等白术带着他的小家伙离开,少年还在盯着床帐边的流苏。
桌上的茶水尚有余温,偶尔还能蒸腾起一星半点的雾气。
虽然白术觉得不划算的理由肯定像自己猜想的那般光伟正,但其实结论并没有什么不对。
说“能力”是少年轻描淡写的话术,天秤的法则想要交换的,是“命运”。
成为价码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也就是说,倘若白术真的想要换得一个健康的身体,那么他将要交付的,是“成为不卜庐医师的自己”。
……
要是真的被换走了这段命运会如何呢?
恐怕是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庸的人。
所有的耀眼皆是过往,曾经的理想也终将和自己无关。
不划算……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维希斯忒瘪嘴,似乎想通了为什么白术并不利用自己的原因。他从床上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去找松萝小姐辞行。
题外话到此结束,也该回去做正事了。
正式向相处了十多天的茶馆各位道别,是在第二天上午。
松萝小姐取了几盒茶叶一一介绍,维希斯忒耐心的听着,顺手揉揉凑过来的雪芽的头毛。
他们本来还想借少年一辆马车赶路,但被维希斯忒拒绝了。
以他的能力赶回璃月港,日夜兼程不过两天功夫,再带上马车未免累赘。
维希斯忒抱了抱这几天俨然处成摸鱼唠嗑好兄弟的龙井,然后蹲下来和雪芽说了几句话。
雪芽点点头,牵住松萝的手,乖乖的朝维希斯忒挥手。
少年的身影远去了,很难说以后还会不会故地重游。松萝看着年轻的小朋友,想到了自己那远在璃月港拓展家业的丈夫。
即使再不舍,她也早就在几年前明白了一些道理。
有些人 ,注定是不属于这一隅的。
他们生来就不是燕雀,而是能翱翔九天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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