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近日很不对劲。”浮舍说。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话,唯独不同的是面前没有那一桌子菜,并且弟弟妹妹已经习以为常。
尤其是正在涂指甲的应达,和正看着她涂的伐难,两个妹妹想都不想地说:“多半与朱妤有关吧。”
现在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万能公式了,无论帝君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表现,用它套原因准没错。
她们说得这样理所当然,浮舍就有点迟疑,似乎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些,没有身为兄长的稳重。
虽然弥怒和金鹏倒摆出了一副静候下文的模样,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
这样讨论帝君的私事不好。浮舍想,便对他们说道:“没什么,许是我多想了。”
仙众夜叉出于对神明的敬重和仰慕,不肯妄加猜测,而众仙之中号称最心直口快的留云借风真君就不一样了。
甘雨来奥藏山的洞府看望老师时,仙家就说:“帝君最近,实在有些惹人烦。”
甘雨紧张地竖起耳朵,但看留云借风真君脸上并没有真正意义的反感,悄悄松了口气,“真君为什么这么说?帝君怎么了?”
她带来了璃月港最近热销的点心,留云借风真君高兴地接过来,招呼她坐下煮茶,听到这话嘴角又撇了撇。
“且先不提帝君近日总爱对着溪流自照,他还问我什么若依人的审美,这副样貌可算好看,本仙又非人类!怎么会知道答案!”
留云拆开了点心盒子,愤愤地往嘴里丢了一块,声音含含糊糊地冒出来,“哼,依本仙看,八成又是朱妤那家伙,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叫帝君竟在意起这些身外之事。”
*
朱妤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抬眼看看屋外的春和景明。
这样好的天气里,完全猜不到哪座山头上的仙鸟在腹诽她,但朱妤最近确实有些烦恼。
虽然可能大概是她自己的原因,毕竟同一件事,她再三再四地找合理借口推脱,就是个傻子也能反应过来。
要不怎么说人会随着时间成长呢,连魔神都学精了。
虽然朱妤还是想不明白,发现她根本不愿意成亲之后,钟离任何反应她都可以理解。
但他到底是什么思路才会坐在那里,用一种严肃中又带点阴沉的眼神指责她,“你不负责任。”
朱妤差点被一口水呛死,捂着嘴趴在桌子连连咳嗽,撕心裂肺,无比惊恐。
甚至其木格当时也在场,她已经长成了个了不起的大女孩了,身在这么尴尬的场合,她居然沉稳地保持住了冷静的表情,风轻云淡地找了个理由跑出了。
——虽然朱妤事后听说,她一路跑到白福那里,关上门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捂着肚子用力捶桌,笑得差点在地上翻两个滚。
后来跑回家的时候,还拿了一本从书铺带回来的话本给她表示,“你可以学习一下”。
朱妤只看了一眼主角如何脚踏多条船仍哄得恋人们一心一意的描述,默默想其木格已经是个大女孩了,她总要给孩子留几分颜面,再生气也不能当众打她。
那就关上门来打吧。
但是揍妹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这样美好的春日里,她仍旧只能坐在窗边愣愣出神,望着碧蓝无垠的天,回想钟离安静看她的表情,像无声地问她:
为何不愿?
朱妤忽然就想起了阿娘。
这挺奇怪的,朱妤已经让自己很多年都不去想她了,更不要想那些被火烧成灰烬的毡房,被火烧尽后露出的白骨,可最近回忆的时间却越来越多,由不得她控制自己。
她会想要是阿娘还在,一定可以给她解答,又或者阿娘自己就能给出一个很漂亮的答案。
她娘为了跟她爹结婚,可费了姥姥劲儿了,可若她知道与新婚的丈夫才相处不到一年,他回家跑一趟商就死在外面了,连没出世的孩子都见不到,阿娘还会坚持要嫁他么?
也许几十年苦熬在洒脱的阿娘看来闭眼就过了,可这时间拉到百年、千年那么长呢?她也愿意吗?
转念又懊悔,她也只和娘相处了十年,只知道缠着娘学武艺,又要跟卓玛姐姐学跳舞,竟也很少坐下来听娘多说些从前的故事。
从前……她的人生也有一半能用从前来描述了,好像翻开丢在角落的书,每一页都泛黄了,灰尘的味道冲进鼻子里,提醒她没有一人还愿意看一本老掉牙的旧书。
仿佛有个声音在心里说:你就是最后一个了,连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呢,留在这世上做什么呢?你心心念念挂念的人和事,他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家都在,就等你了。
那个声音又轻又柔,像母亲那样慈爱地窃窃私语: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你生来就是我的孩子,我的一切,我的明证,你该将骨血与我融为一体,然后——你会获得一切。
她恍惚着,好像听见了海浪那么汹涌的潮声,水流哗哗地响动,静谧而温柔地漫上来——
“『河』在渴求你的灵魂。”那是苦修士的声音,他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静静地燃烧,“我衷心祝福您,不会受到蛊惑。”
朱妤猛地惊醒,噌地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的房间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
可她耳边依稀还有海潮的声音,这里是临海的城市,听见海声不奇怪,可是——它该传得这么远、这么清晰吗?
她在房间里坐不住了,甚至在这个璃月港也待不下去,从骨头里渗出的寒意催促她远离,离开,去一个听不见海声的地方。
一动起来,身体比思绪还快,朱妤只带了几件衣服,裹上短弓,在腿上绑好匕首,在腰间系上软鞭,握着那柄直刀,像她刚来璃月港的那日。
她全副武装地推开其木格的房间,把女孩吓了一跳,怀疑她接了什么刺客的活。
朱妤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匆嘱咐她,“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转告钟离,就说我出去转转,那个问题我想好了回来告诉他。”
她不等其木格回答,掉头就走出小院,只留其木格目瞪口呆望着门口。
想了半天,她低头看了看白福借给她的时下最火的话本——拒婚少女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故事——眼里慢慢闪过明悟的光。
因此钟离回来发现朱妤不在时,其木格直接告诉他,“她跑了。”
***
朱妤在璃月港外租了一匹马,虽然只是日常拉货的驽马,但她从小就学骑术,驾着它也能跑出几百里。
只是那样太折腾马儿,没跑太久她就停下来,在野树林子里找个小水潭,让它喝水休息。
这么骑马跑了一阵,她重又冷静下来,神智归位,那若有若无的潮汐声就远离了她。
朱妤轻轻松了口气,却不打算这么快回去。
她在林子里挑拣了一些适合马吃的叶子和草料,又摘了些苹果和日落果,一刀切成几块,拌在饲料里一起给马吃。
不到一天,那枣红色的马就已经会亲昵地凑过来,蹭着她的脸喷气。
朱妤摸了摸它的脑袋,思考接下去往哪里走,她也已经许久没有一人踏上旅途了,需要慢慢把那些警觉捡回来,不能去太险峻的地方。
因此绝云间先被她排除了,虽然想去看望翁翁,又怕那家的婆婆在家,且去轻策庄必然要经过无妄坡的山——她现在听到这地方就头皮发麻。
想了好久,她还是选择往沉玉谷走,那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没有人去过那里会不喜欢它。
想好之后她就重新上路,也不着急赶路,为了省钱也在野外露宿,自己做几个陷阱抓兔子。
这么几天走下来,她的心也慢慢静了,撑着下巴看火堆上的烤兔子,滴下去的油溅开滋滋响声。
奇怪。她想,过了好几天了,钟离竟然没有找过来。
可能被这样那样的意外搞得神经过敏,这两年就算他们偶尔赌气冷战,她外出去干活时,钟离还是会默默跟上来看顾她,顶多就是不肯跟她说话。
——直到她为自己背着他偷偷和一群朋友在家办海鲜宴会,诚心诚意悔过表示再也不这么干了才会与她和好。
是这回气得太狠了吗?她抓着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刨土,思绪又落回到那个问题上,沉默了下来。
最后一个主线篇章开启!标题当然是出自苏轼的《江城子》,别担心,我刀法很快,不会痛。另外就是最近约到一个很会画古装的画师,给小朱和钟离约了套神性的很喜欢的情侣装,快乐!虽然不太日常搞得我想不出约点啥……但我总会想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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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思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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