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真是那么说?”
跪在地上的冯保因心虚而生出一丝冷汗,但仍没有迟疑地说:“是。”
李太后摆了摆手,后者默默退出慈宁殿。
女人扫过桌上成堆的奏折,那都是她命冯保从皇帝那里搬来的,未处理过的。她大概扫了一眼,除了各地发生事件的奏报(比如严重的要属河南的两个县遭受的洪灾),还有张居正一党关于考成法推行的请示之外,还有一类弹劾张居正的奏折引起她的注意。
她随手翻阅一本,里面提到,张居正蛊惑皇帝,皇帝亲口说与之情比金坚……她隐约记起冯保张宏二人曾向她禀报过这事。
这就是为什么他特意将冯保叫来再次核实一遍,皇帝是否确实用错了成语。
答案是肯定的。但李太后仍不能百分百确认。
李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无论张居正是忠是奸,现在问题的最关键之处仍在她自己的儿子身上。她虽贵为太后,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强迫皇帝回到正轨,哪怕她或批评或恳求用尽了办法,但皇帝的态度很明显,立十个罪己诏也于事无补。
自朱翊钧10岁登基,三年来,李太后对朝政逐步淡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头疼过了。
太监冯保走进来禀告:“太后,首辅张居正请见。”
红袍官员大步走进来,黑纱的官帽鼓鼓囊囊,可以隐约看到布料下面包裹着头颅的白色布条。
“臣张居正,参见太后。”
“赐座。”
张居正被冯保扶起来,坐在一旁的金丝楠木凳子上。
只是首辅大人在坐上去两秒后,又跪了下来。
他单刀直入说明来意,“皇上如此,臣实难免责,臣特请太后免臣官职,准臣致士归乡。”
“我那日是气话而已。皇帝如此,又与先生何干?”
张居正仍然坚持,“臣已年迈昏聩,身体大不如前,实不应再霸占朝中要职,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近日朝野舆论臣亦有所耳闻,为自证清白,也理应做出表态。”
主动致士归乡,即是表明一种无心当权臣的态度,按照常理,皇帝年幼,大厦将倾,现在的大明朝,是离不开张居正的。
李太后本应再次拒绝张居正,并做出一番安抚,以示已收到对方好意。
然而,也许是因为奏折中“情比金坚”四个字太过扎眼,或者是皇帝突然的转性让太后也方寸大乱了,又或者是太后想要真的试一试张居正会怎么应对。倚在榻上的女人一反常态的应允了张居正的请求。
“既如此,也不好驳了你的心意。”李太后说,“之后就着次辅吕调阳接替你吧。我亲自让皇帝批红。”
跪在地上的男人并未露出什么异常,他磕头谢恩,“谢太后。”语气也并无异常,仿佛是真的想要辞官不做。
李太后惊讶了一下,不过她对张居正的表现很是满意。之后便摆手示意对方退下了。
一出大殿门口,冯保立刻劝张居正,“阁老切莫冲动,只要去向太后说明情况,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后者将官帽摘下来,轻轻揉了揉被帽沿勒痛的额头,表情看起来满不在意。
“只要冯公公还支持我,我又怎么能走呢?”
冯保有些垂头丧气,“如果太后坚持,恐怕不行……”
张居正知道对方没听懂,轻轻笑了笑。“我还有想做的事没办到,怎么忍心走?”
冯保抬头,想到什么,因惊讶而微微张口。
张居正笑意更甚,轻轻拍了拍冯保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此时的朱翊钧并不知道整个大明朝因为他的消极怠工而生出多少乱子,多少各怀心思的人在蠢蠢欲动,张四维只是最先开始的投石问路而已,即便这颗石子没有惊起多大浪花。但弹劾谏言的风浪已经激起,一浪只会比一浪更高。
朱翊钧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回自己的,21世纪的那个家。他特地让张宏找来了一套锦衣卫的飞鱼服换上。
13岁的少年虽未长成,但身为帝王的朱翊钧发育得很好,个子已经接近较矮的成年人,就这么扮上装束,远远看去,真和成年锦衣卫一样,一点小孩的影子也没有。
朱翊钧拉着哭丧着脸的张宏,就朝着宫门口去了。
把守的侍卫自然是认不出来。小皇帝大摇大摆出了宫。
“爷,咱们去哪儿?”
朱翊钧头也不回,“张居正家!”
张宏愕然,小皇帝真的好爱张居正……
张宏快步跟上皇帝,“可是爷,这个点儿,张阁老应该还在宫里头当差呐。”
“那不正好!”朱翊钧加快步伐。
张宏困惑地张了张嘴,但没再说话。
估摸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才走到张居正的府邸。
张宏先上去叫门,门口闪出的小斯很不客气,“谁啊?”
朱翊钧把张宏拉到身后,“锦衣卫,跟着冯保冯公公当差,首辅大人让我们在家中等候。”
小斯眼神上下打量二人,语气变得缓和,“稍等”,便闪身进去。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的男人出来迎接,此人看起来30多岁,袍服上绣着华丽的暗纹,不像下人,朱翊钧狐疑,倒也不像张居正的儿子……
张宏悄声向皇帝解释,“此人名叫游七,是首辅大人的管家。”
朱翊钧了然点头。
“里面请,”管家说道,并在前面带路。
朱翊钧第三次走进张居正的府邸。他已经认得通往张居正卧室的路了,于是打断游七,“阁老嘱咐我等在他卧房内等候。”
张宏因听到卧房二字而踉跄一下。
游七倒表现得没有怀疑一般,便引领二人换了个方向,朝张居正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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