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下令封锁皇帝失踪的消息,不让其进一步扩散。从京城派出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兵足足有几千人,以皇宫为中心,从东南西北四方向外扩散着搜索。
没有任何提示或线索,只能挨家挨户地毯式排查。
中央政府虽没有皇帝,但在内阁的努力下,尚且能够正常运转,而如果将民间各府县城门也一一封锁,那整个国家才是要真的瘫痪了。因此,首辅大人并未下令封锁沿途各路城门。
这就让寻找皇帝的工作如大海捞针般困难。如果皇帝与张宏二人只是躲藏在某一民户家中还好说,只是二人是一直在行进途中的。锦衣卫总不能在路上逢人就拦下看看清楚。
自皇帝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张居正一直待在内阁处理公事。内阁首辅揉揉太阳穴,颇为疲累地靠在椅子上。
虽然目前各省府内官员对于皇帝失踪的事并不知情,但张居正知道瞒不了多久。事实上,张居正可以清楚的认识到,就皇帝失踪这件事本身来说,并不算什么太大的危机。毕竟当初英宗皇帝也曾生死未卜过。只是此时此刻的大明朝是不能这么折腾的。张居正刚刚施行考成法才三年,利益受损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在以前,出于皇帝与冯保的支持,并不能翻起什么风浪。但一旦他们知道皇帝失踪,张居正便要受到数不清的弹劾。张居正甚至都可以预想到自己的结局。
一开始也许只是个别的试探,某几个人递上一些阴谋论的诸如危害皇帝的本子。而太后,出于对张居正的忌惮,也许会默许甚至鼓励这种行为。就这么一来一回,很快,这股微风便会很快狂卷起来。张居正可以控制得住中央的官员,但他的手显然伸不到这个庞大国家的每一处角落。
到时,除非谋反,否则张居正只能已死谢罪。
中午的文渊阁空空荡荡,只有首辅一人对着桌上摊开的一本本奏折。
他挺了挺僵直的后背,长舒一口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
手中的笔杆被修长的指节无意识攥紧,他张居正不是没有远见之人。
此时此刻,是否把握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是否退出政坛……
屋外的阳光将案上的奏折照出一明一暗的阴影,首辅大人的脸藏在阴影里。
好一会儿,椅子上的人有了动静。
睫毛微颤,张居正突然自嘲般笑笑。
锋利的视线回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上,笔刷又开始动了,苍劲有力的“照准”二字被写下来。
与此同时,小皇帝已和张宏来到一处名叫平谷县的地方。
由于张宏的故意磨蹭,再加上朱翊钧自己也不要求走得有多快,二人走走停停,一个星期只走到了距离北京约七十公里的地方。
走了这么些天,安逸的只有朱翊钧一人,张宏一天比一天焦虑。
“走吧,咱们去爬山吧。”朱翊钧颇有兴致,“刚才问过一家农户,说附近有个山叫盤山,景色很是好看。”
张宏犹豫着张张嘴,终是没敢在皇帝这么有兴致的时候劝对方回去。
二人来到一户农家,只有一位妇人在家,女人身穿麻布衣服,袖子挽上手臂,一缕秀发搭在脸颊上,皮肤虽然暗沉蜡黄,但模样清秀,大概30岁左右。
“你们是?”
“我们二人想去爬山,想要将马车暂放在你家里,可以嘛?”
朱翊钧虽身穿常服,但到底是宫里带出来的,袍子上绣着华丽得暗纹,用料也是上好的绸缎。而这些民间小民,平日生活只能勉强果腹,衣服也只是起到一个遮身的效果,哪里见过朱翊钧平日里这些打扮?
此刻在这农户妇女眼中,朱翊钧必定是从哪里来的达官贵人。
“好,好的官爷。”女人急忙接过马车得牵引绳,就往自己院子里拉去。
女人虽然很瘦,但力气很大。
朱翊钧连忙谢过,“姐姐怎么称呼?”
女人脸上闪过不自然,不敢与朱翊钧眼神接触,低声回复:“奴家姓刘,我丈夫马织去田里了,马上便会回来。”
朱翊钧了然点头,没有多想女人为何要提她丈夫,说完便拉着张宏去爬山了。
只是二人走到山脚时朱翊钧后知后觉一琢磨,“诶呀!”他说,“那户人家那么穷,不会偷偷把我的马车抢走吧。”
张宏闻言微微一笑,轻蔑地说,“他们哪里敢。”
朱翊钧惊讶:“我看你是没注意吧!那女人的力气还蛮大的!那辆马车,把马的缰绳卸下以后,那人直接就着后轮将整辆车搬起来挪了挪地方。”说着,朱翊钧用手比了比马车的大小。
小皇帝的样子让张宏忍俊不禁。
“放心吧我的爷,瞧,”张宏示意了一下自己背着的包裹,“您有的是钱,如果马车丢了,之后花钱找人来寻便是。况且,他们也得敢呀,他们不要命了?”
一辆马车就能丢了命?朱翊钧以为张宏在恭维他,无奈笑笑。
事实证明,朱翊钧来爬山确实是一时兴起,小皇帝只走到三分之一的山腰处,便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张宏陪着皇帝找了一处石阶坐着休息,将水壶递给皇帝。
朱翊钧猛灌一口冷水,肚子同时传来咕咕的叫声。
张宏见状从包袱中拿出酥饼,“爷,您饿了嘛。”
朱翊钧嫌弃道,“还吃这个?”对于来自现代的朱翊钧来说,这饼就像嚼起来没有味道的石膏。
张宏急忙说:“等爷下山,咱们就去城里吃好的。”
朱翊钧摆摆手,“算啦,这几天,无论是酒楼还是客栈,做的菜都太难吃了。”
张宏老实低头,静静地听皇帝吐槽。
“你们的饭菜里都不放盐嘛?还有,馒头不是硬的要死,就是发酸发涩。你们管这叫馍?我觉得连窝头都不算!”
小皇帝懊恼得叹了口气。
张宏收起水壶后,感觉时机合适,小心翼翼向皇帝建议:“爷,要不咱回去吧,等回去了,奴婢让御膳房给爷做一桌好吃的。”
朱翊钧摇摇头。
“我宁愿在这民间苦死累死,都不要回去。”
张宏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朱翊钧撇到张宏那如临大敌的样子,苦笑道:“我说过了你可以不跟着我,现在也一样,你随时可以离开。”
事实上,朱翊钧凭心而论,皇宫里的生活很明显比出来后过得更加滋润。尤其是后来他不再需要上课与参加朝会后,更是舒服得无人可比。
但是他深知,皇帝,那是怎么样一个位置。那是金子塔上的最顶尖。是整个国家生存于灭亡的第一责任人。而他,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怎么能在这样的位置里指点江山呢?
他瘦弱的肩膀,是抗不了这么多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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