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张居正眼眶有些湿润。
朱翊钧一时有些难为情，虽然他只是说出来事实，只说了句我相信他，但却像在给面前人表达爱意一样局促。
皇帝没再说话，把张居正重新扶到椅子上。
二人一时又沉默下来。
片刻后，朱翊钧突然想到了刚刚去请太医的那个太监。
“可是，那个太监知道了……”
张居正表情没有什么波澜。
“只能让他消失。”张居正说。
朱翊钧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
“那可是一条命……”
张居正看着皇帝的表情，眼神暗了暗。
“臣知道皇上有一颗仁爱之心，但事分轻重缓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保全所有人的命，我们只能选择大多数。”
张居正音色平稳得就像在回复今天天气怎么样。但朱翊钧坐在皇位上，觉得有些心慌。
朱翊钧这才第一次低下头打量自己明黄色得绸缎，他抚过那些昂贵的金线与华丽的刺绣，尊贵的象征王者的袍服穿在他身上，他这才意识到，也许处于上层地位的他，随意挥挥手就可以决定下层人的命……
朱翊钧有些焦虑，这种权力不该交到他手上，他甚至不愿意背负少数人的命。
“就像大象和蚂蚁……”朱翊钧喃喃。
“皇上说什么？”张居正问。
但朱翊钧摇摇头没再说话。
太监很快带着太医到了，张居正没说别的，只说照常给皇帝检查身体。
太医神色凝重得检查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当然是皇帝十分健康，没有任何异常。
太医告退了，张居正的目光盯住站立一旁的太监，朱翊钧不知道年长者在想什么，但他面露不忍。
“先生……”朱翊钧开口，声音有一丝恳求。
张居正听到了皇帝的颤抖的声音。
张居正能走到首辅的位置，已经见惯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黑暗与不堪。太监的命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对皇帝不是。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失忆的皇帝就像初生的婴儿，他是善良的，全新的。
张居正不恰当地想着，小皇帝就像雨后的空气。
眼前的少年，让他无来由的想要保护对方继续干净下去。
“消失不一定死亡。”张居正说。
小皇帝感激得看了一眼对方。
摊牌失忆的皇帝还是没能逃过上课，张居正决定讲筵还是要设，只是要从最基础教起，鉴于皇帝失忆，这件事不能扩散出去，也就只能由他一个人亲自来教。
不过朱翊钧心里有自己的看法，在学了三天繁体字的辨别与《大学》的前几段话后，朱翊钧忍不住找张居正谈到了自己对于目前国家运行的看法。
朱翊钧确实是个史盲，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是没有饭碗的。朱翊钧在现代所学的专业就是经济学。
“先生可知经济？”
“经世济民？”张居正摇头。
这日本是筵讲的日子，但在张居正给小皇帝上课前，小皇帝先对张居正讲了起来。
“经济者，乃经世济民。”朱翊钧说，仿照着平时张居正给他授课的样子，惟妙惟肖。
“何谓经世济民？”朱翊钧停顿一下，接着道，“经世，经得乃是食货。先生应该知道食货。”
张居正知道食货，汉代司马迁专门记载史记里有《货殖列传》一部，《汉书》中也有专门记载衣食住行数据的《食货志》。
但张居正仍不明白皇帝想说什么。
“先生认为，当今国家发展的病症在哪里？先生讲变法，为什么要变？”
张居正回复：“政治**、边防松弛、民穷财竭，不得不变。”
朱翊钧说，“先生说得没错，但如果要纠出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先生认为是什么？”
张居正毕生夙愿便是做成改革这件事，这个问题他早就思考过多遍，此刻只是有些惊讶于失忆的小皇帝竟然会主动关注这种问题。
张居正回答，“田土之兼并。”
但小皇帝却摇头，“我认为不是这样。”
这勾起了张居正的兴趣，没有极高的智慧是当不成大明首辅的，普天之下，能够辩论得过张居正的人少之又少。
“我认为现在国家最根本的病症是在政府与市场得关系上。”
张居正皱眉，不太赞同。
但皇帝又补充依据，“当然啦，土地兼并也是很重要的，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首要问题是发展经济，然后才是土地兼并，而经济之所以不发展，那就是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失衡了。”
张居正眨了眨眼，它可以听懂皇帝的话，但他觉得皇帝依旧不能说服他，这中间缺乏逻辑。
朱翊钧微微一笑，凭借自己穿越以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以及自己仅有的那些可怜的历史知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今大明朝，以农业为大宗，商业次之，手工业最次，对不对？”
张居正说，“对。”
朱翊钧说，“既然农业为大宗，我国农业发展得如何呢？并不好是不是，还是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对不对？”
张居正说，“是。”
朱翊钧说，“农业产量不够是最根本的原因，当然，先生刚才提到的土地兼并确实也是最主要的因素，也就是分配出了问题。这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垄断的过程不仅仅存在在土地上，在资本上，权力斗争上，都会在渐渐发展中走向一个垄断的局面。”
张居正皱起眉头，农业产量？这样的说法很罕见，但张居正能明白皇帝的意思，可土地收成可不是人能控制的……
“如何提升农业产量？技术、资本、劳动力等投入都会影响。在这些方面，政府应该做什么？市场又应该做什么？”
张居正思考着皇帝的某些罕见的词汇，但他没打断皇帝。
“资本抛开不提，现在的农业里资本几乎不太存在，国家也没有闲钱进行二次分配。劳动力也不发愁，这是市场自己就可以提供的，我们现在很明显平均耕地上的人口有些过剩了。我们唯一能在产量上做的就是技术。”
张居正大概可以理解皇帝的话，“技术？”他问道。
皇帝微微一笑，“在农业里，技术，可以指一些高产作物的引进，或是农业工具的改造，又或是农业耕种技术，肥料技术等。”
（后半部分确实有些无趣，但是发展剧情跳不过，泪目，下章估计还要和张居正继续讨论怎么治理国家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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