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当然没听小皇帝胡说八道。
“皇上只要精进课业,奋发图强,假以时日,定当聪慧胜过臣。”
朱翊钧故作委屈地抬眼。
张居正移开视线,当没看到。
张居正又留了一会儿应付小皇帝的诸多问题,待皇帝问完话,张居正退出来,走至大殿门口的石阶上时,却迎面碰上张四维。
“阁老,”张四维率先行礼。
张居正点点头,正欲擦身而过,却被拦住。
“那封折子的事我听说了,”张四维看起来一副焦虑模样,“还请元辅还我清白。”说着,又行一礼。
张四维直接跪在阶上,明晃晃的,殿外侍候的太监宫女都看得到。
张居正眼睑抖动一下。
“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污蔑我!”张四维的声音听起来痛心疾首,“我没做过,还请元辅帮我!”
张居正悄悄掐住自己的大腿,再抬眸时,已让自己瞬间变得热泪盈眶。
万历三年,开春的日子,皇帝殿外出现了罕见的一幕——首辅大人和礼部尚书二人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皇帝殿外候着的太监,惊讶地互望一眼,在扶与不扶中,折中选了一个选项——去通知司礼监二祖宗张宏。
“凤磐,你放心!”一滴泪从张居正眼角流下,首辅大人搀扶着礼部尚书的肩膀,“我定会查清这件事,还你清白!”
“太岳!”礼部尚书情到深处,哽咽着说不出话,顿了好久才千回百转般说出一句,“多谢你!”
待张宏匆匆赶到时,首辅与礼部尚书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张宏一手一个艰难地扶着二人站起身。
“元辅,阁老,你们这是做什么,”张宏劝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惊慌,自有皇上做主呐。”
张四维擦拭了泪水,唉了一声,“我知道,张公公说的是,而且我相信太岳也会帮我查清始末,洗脱冤屈。”
张居正表情凝重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与凤磐相识已久,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凤磐,你信我,我定会把诬陷之人绳之以法!”
张四维又发出一声感动的“太岳!”
这下轮到张宏的眼睑抖动一下。
待张居正与张四维道别离开时,看着首辅大人翻飞的红袍背影,张宏松了口气。
张宏暗自把通知他来的那个小太监问候一顿。天子门前,当朝内阁大学士抱头痛哭,他当然能看出来二人在演。张四维和张居正不和满朝人人皆知,而他一点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阁老是来面见皇上吗?”张宏问张四维。
张四维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眼眸深不见底。
他没回答张宏的问题,转而问道,“首辅刚刚见完皇上?”
“是,”张宏说。
张四维摇了摇头,冲张宏行一礼,“刚才多谢公公扶我。”
张宏回一礼,“阁老这是说什么。折煞咱家了。”
张四维沉默一会儿。
张宏又问,“阁老要面见皇上嘛,是否需要咱家通传?”
张四维眼眸暗了暗,“不,张公公,我是来找你的。”
张宏脸上闪过诧异,“这……”
张四维率先走向皇帝寝宫大殿门口的棱柱旁,房屋的阴影正好能够遮蔽住二人。张宏叹口气,忧心忡忡跟上去,思索一会儿找个借口脱身。
“张公公可还记得三月逼宫的事?”张四维单刀直入。
“阁老慎言。”张宏急忙说。
张四维轻笑一声,“对,我说错了,应该是三月请首辅官复原职的事。”
张宏警惕地环顾四周,二人讲话都极其小声,没人注意得到他们。
张宏点点头。
张四维盯住张宏,“公公怎么看这件事?”
张宏没有说话,他这下明白了张四维的用意。他想拉拢他。
“公公刚才说慎言,”张四维说,“我原本是该慎言,只是逼宫是太后的说法,我只是拿来引用而已。”
“太后?”张宏明白了张四维想说什么,但他已经接到冯保的口风,他们仍然站在张居正这条船上。
而且就算不是冯保的原因,站在张宏自己的立场上,他也绝不会和张居正作对。毕竟只有他知道,小皇帝曾经亲口承认和张居正‘情比金坚’,而且还总往张居正卧室跑……
“母子一心啊。”张四维慨叹一句。
张宏摇摇头,张四维透露出太后对张居正的厌恶,恰恰能够进一步证明皇帝喜欢张居正的猜测。
“阁老,”张宏告诫道,“这大明终究还是皇上的大明。皇上喜爱的人,我想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就算太后也不行。”
在张四维皱眉思考时,张宏拱拱手告退,“阁老要是没什么事,咱家就先去伺候万岁爷了。”
张四维在张宏退去的背影下琢磨着太监的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按理说应该早就厌弃了张居正才对,他还记得对方在皇帝面前磕破脑袋的样子……
“皇上喜爱的人……”张四维咀嚼着这句话,他无法想象皇上会喜欢张居正喜欢到连太后的意见也不加以参考。
什么样的君臣之情能胜得过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想到此处,张四维哂笑一声,张宏这个老太监在说什么啊……
但忽然,正准备动身离开的他动作一顿,他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了“情比金坚”四个字。是了,情比金坚,情比金坚……张四维呼吸都有一瞬间急促起来。
一团迷雾一样的丝线一下子变得清晰可寻。
是了!喜爱!皇上喜爱元辅先生!这才是真相!他心跳加速,双目亮得吓人。
张四维嘴角重新出现笑意。
张居正……我们走着瞧吧,你躲了这次,我不信你躲得了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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