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出殿门的戚继光见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他拱手行礼,“元辅也要去面见陛下?”
“不,我是来等你的。”张居正侧身示意戚继光一起走。
二人并肩走下台阶。
“是有什么事吗,您何必亲自在大殿口等候?”夜幕降临,戚继光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等了多久。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比较急切罢了。”张居正说,“元敬,皇上和你详谈一下午,都说了什么?”
戚继光哦了一声,“说起来您提醒我了,我正要告诉您,陛下向我额外问了问您,问我您是忠是奸。”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您不关心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除了说我是个忠臣,还能说什么,我想不到第二种回复。”
“好吧,”戚继光说,“您确实说的对。”
“那么告诉我元敬,关于我感兴趣的那部分,有关皇上和你一下午都干了什么。”
戚继光停下脚步,“可……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
张居正抬手示意出一个请的动作,“那就来我府上详谈吧。”
“所以,你是说,皇上问了你很多私生活的事情,而且还又脱了你的衣服?”
张居□□邸的会客室里门窗紧闭,明亮的烛火照亮两个人影。
“额……虽然您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戚继光说,“但是皇上脱我的衣服确实是为了看伤疤。”
“具体说说,皇上都问了什么,你们都聊了什么?”
“要具体到每一句话吗?”
“是的,具体到每一句。”
“好吧,让我想想,”戚继光说,“我被皇上拉着一路走向了他的寝殿,皇上看起来很高兴,他先夸赞了我一番,他说了很多,说大明朝不能没有我,又说我英勇无畏心系国家……”戚继光有些难为情,“总之他夸了很多。老实说,我甚至没见过陛下几面,但最近皇恩太过汹涌,陛下夸赞的一些话太过了……我甚至都无法复述出口……”
“元敬,你当得起,我朝惯例重文轻武,你很长时间都受到并不公正的待遇,”张居正说,“陛下只是在陈述事实,况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无需妄自菲薄。”
戚继光眼眸在烛火下闪动着,“我知道,您……您总是护着我。”
张居正闻言一笑,“我只是惜才,有才之人我都爱护。”
“皇上接下来说了什么?”
“皇上接下来询问了我每日都做些什么,还有我的家人,想要给我封赏。他说既然无法封赏我,那就封赏我的子女,不过最后被我百般推脱了,我说服皇上待我下次立功时一起封赏。”
“皇上告诉你是我不许封赏你了?”
戚继光犹豫一下,“是,但我知道您有您的考虑。”
“谢谢你相信我,我一会儿解释给你听。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皇上就问到您了。”
“他说什么?”
“陛下问您是否婚配——”
张居正皱了下眉头。
“——还问您的子女,我以为陛下也想要封赏您,但后来他好像只是问问,然后就问道您是忠是奸的问题了。”
“接着呢?他有没有问别的文官或武将,或者太监?”
“没有了,只问了您。”
张居正一时间没有说话。
“接着,陛下便提出要看看我的伤疤,”戚继光说,“我就脱了铠甲。”
“皇上又 fu mo 你了?”
戚继光愣了一下抬头,意识到张居正的用词有些奇怪,“没有,”他说,“皇上用指甲点了点伤疤,我想他只是好奇而已。”
“他说我身上这道疤痕同样能够激励他做好皇帝。”戚继光感叹,“陛下身为少年天子,如此英明聪慧,乃大明之幸。”
“也许,”张居正说,“陛下接着说了什么。”
“陛下……他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突然问了我一些的问题,他问我理想和追求是什么,还有爱好之类……”
……
理想,爱好………张居正还记得他负伤那天,靠在墙上,小皇帝在月光下亮莹莹的黑眼睛,与像朋友间一样亲密的问话……
他一直认为皇帝在那时轻易把心交给了他,皇帝那些心里话只会与他讲……
而他自诩没那么坦诚,且因为这个对皇帝感到抱歉与怜惜。
现在看来并不是……
现在看来也许只有他认为那通谈话是特别的。
就像之前得知皇帝的崇拜如此廉价一样,只不过比那次更甚,一种类似于被背叛羞耻感一点一点灼烧在胸口。
这种急涩的尴尬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迸一迸流经全身每个角落。
让他羞愤又懊恼。
对面的戚继光不解地看着他。
他突然怔了一下。
也是。他介意这个做什么呢?
他哑然失笑,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
原来皇帝不是轻易用心的那个,他才是……
……
“元辅?元辅?”
张居正回神,看到戚继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您怎么了?”
首辅大人僵硬地笑笑,脸色有些受伤的虚弱。
“没什么,”张居正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自己有点愚蠢了。”
“什么?”
“没有,”张居正摆手,“那是我的问题,你继续说。”
戚继光担忧得看了眼张居正,“接下来陛下就和我说自己很孤独,他希望我时不时常常进宫来找他。”
“然后呢。”
“然后,陛下又向我埋怨,他说他之前也和一个人说过这些话——”
张居正抬眼。
“——而那个人总是疏远他。我明白皇上需要一个说话的人,就顺势对陛下说,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常常来陪他聊天。陛下欣然同意了。再之后陛下的问话就结束了,就让我出来了。”
听到此处,张居正明白皇帝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戚继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这样可能有些谄媚……”
“不,这可不叫谄媚,”张居正说,“你只是出于臣子本分,替圣上分忧罢了。”
戚继光感激地看了眼为他辩解的张居正。
张居正站起身走近戚继光,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对方肩甲上。
“元敬,皇上所言的之前那个人就是我,也正是我在疏远他。”
戚继光瞪大眼睛,“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因为皇上有龙阳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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