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回忆起自己对常乐的问句：“应该选择谁作为让张居正吃醋的对象呢？”
小姑娘思索片刻：“当然是首辅先生最讨厌的人啦。”
于是朱翊钧很合理地选了张四维——那个曾在他面前哭诉张居正讨厌他的人。
朱翊钧尽量让自己忽略身边内阁首辅和内阁次辅火辣辣的视线。
张四维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要谢恩。
双手接过皇帝递来的糕点，礼部尚书受宠若惊地轻呼一声，“谢皇上！”
朱翊钧继续殷勤道，“快打开尝尝啊，为了选出最好吃的，朕尝了一早上呢，都吃撑了。”
张四维下意识看向张居正，后者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皇帝的盈盈双眸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张四维肯定会觉得皇帝一定搞错了送糕点的对象。这些对话发生在张居正身上才正常。
毕竟他还记得，在酷暑时节，皇帝为了不让张居正热着，还亲自为张居□□上送去冰桶。虽然小皇帝也许不知道，对于首辅家的财富来说，不可能搞不到区区几桶冰。但这种细致到对一个人衣食住行的关怀，才正好符合张四维对皇帝爱上首辅的猜测。
皇帝应该宠爱张居正才对啊……
张四维将手中颇为精致的楠木糕点盒打开，里面并排陈列了四块桃酥。张四维掰了一块尝了尝，果然香酥甜脆，奶香四溢。
“好吃吗？”朱翊钧一脸得意洋洋。
“果然是珍馐美馔。”张四维又躬身行礼，“臣多谢陛下赏赐。”
朱翊钧偷偷暼向张居正的方位，却有些失望地发现，首辅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笔，继续在桌案上写写划划起来了。
“元辅与和卿也一同来品尝吧。”张四维将糕点递出，很好地维持一个有福同享的善良臣子形象。
皇帝面前，表现友爱当然很重要。
吕调阳没有拒绝，他走上前，也从糕点盒中掰了一块，“今天可是沾了子维的光呀，”他打趣道，想要把文渊阁莫名有点冷的氛围弄热一点。
张居正停下笔，没有起身。
张四维很有眼色地将糕点递到首辅面前。
朱翊钧额外关注张居正的表情，他希望对方表现出一些生气的情绪。
然而令小皇帝沮丧的是，张居正并没有。
首辅大人神色如常，也掰了一块尝了尝了，然后夸赞道，“不愧是陛下精挑细选的，子维，我也跟着你沾光了。”
张四维笑笑，“哪里有我的光，都是陛下恩泽，咱们以后可要齐心协力，为圣上分忧，以报答陛下恩情。”
一句话说得很是得体，如果是真正的皇帝，此刻必定会暗赞四维有眼色。
可惜此刻的朱翊钧并不关心他的臣子们会不会努力干活之类的事。而且他送来糕点也不是为了显示他的皇恩。
在注视着首辅大人吃完桃酥，然后继续提笔专注工作的过程后，朱翊钧没有发现一丝对方沮丧，或是生气的情绪。
“哪里，”朱翊钧说，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让自己说出的话沾染上一些暧昧的气息。
他让自己柔声说，“子维，只要你觉得好吃就行了。”
这下，张四维脸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张居正握着笔的手也顿住。
正准备在自己工位坐下的吕调阳也顿在原地。
张居正的反应让朱翊钧决定再添一把火。
对不起了四维大哥！朱翊钧在内心疯狂对眼前被他吓一跳的礼部尚书表示抱歉。
朱翊钧走近一步，握住了张四维的手。
后者颤抖一下，没敢拒绝。
“朕一向喜欢学识渊博的人，”朱翊钧突然有一瞬间觉得，也许自己的行为并不能让张居正吃醋，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希望张先生时常来朕的寝殿找朕，以便朕在遇到一些晦涩难懂的知识时有人可问。”
负责给皇帝答疑解难的不一直都是张居正吗……而且，小皇帝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的语言说得有多暧昧……干嘛要在话语里强调‘寝殿’二字……
张四维突然意识到，皇帝也许是腻了张居正……转而要对他……
皇帝不是喜爱张居正，皇帝可能是喜爱男人，还是内阁里博学多才的男人……
礼部尚书感受着皇帝手掌热乎乎的温度，一向是人精的他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
“就今晚吧，如何？”皇帝说，指尖滑过礼部尚书的领口，“今晚来朕的寝殿找朕，如何？”
这简直已经是明晃晃的明示了……
吕调阳有些惊讶地微张开嘴，手里的披风落在地上。
张四维于慌乱中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只有张居正还稳稳坐在椅子上，毛笔也稳稳握在指尖。
首辅大人的视线停留在皇帝养尊处优，修剪得圆润如玉的指尖。
小皇帝轻磕两声掩饰尴尬。
霎时间，文渊阁内堂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朱翊钧后知后觉想着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点玩儿过火了……
别等到了第二天，整个朝堂上都会传起皇上是个变态这样的新闻吧……
而且，朱翊钧看到张居正对于他的行为也并没有什么吃醋的反应……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让首辅大人吃醋，反而还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这样就更追不上了……
“如何？”皇帝催促着张四维给他答复。
此刻他想结束这场闹剧，离开这里了。
张四维身子猛得一顿，过了两秒才回答。
“是。”
“好！”朱翊钧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大家安心工作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在场的三个人都忘了与皇帝行礼告辞。
张四维脑子已经一团乱麻了，他正在与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侍寝’两个字作斗争。
吕调阳几乎是一寸一寸打量张四维的身材样貌，并抛去了忌讳同样打量皇帝，他完全无法从自己听到的语言与看到的画面中回过神。
张居正，他几乎在做着与吕调阳相同的事，只是面上未显露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再想什么。
而小皇帝也不记得行礼这事，他招呼候在门外的太监帮自己拿上披风，逃也似地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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