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从窗口端了两份饭出来,自己一份,达达利亚一份。
达达利亚双手抄兜,眼见钟离刷了自己的饭卡,又非常平静地递还给他,神色如常:“谢谢你的请客。”
这一系列行为过于自然,达达利亚梦呓似的:“所以…你刷的是我的饭卡?”
钟离将筷子递给达达利亚,露出一副真诚到欠揍的表情:“嗯,怎么了?”
“怎、…”达达利亚看着那双筷子,哑然失笑:“你不仅没了感情,还丧失了做人的良知是吗?”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钟离轻轻笑了一声:“呵呵。接下来我会分享给你结社的情报,相信这份情报,足以偿还这顿并不算丰盛的校园午餐。”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试图刺杀我的那晚,你不是很好奇吗?我与那个结社的关系。”
达达利亚思考片刻,拿起筷子:“行吧,你说,不要骗我。”
“那个结社…它的第一个实验品,和后续很长一段时间,被安排负责管理它的人…”说到这里,钟离抬起头:“都是我。”
达达利亚筷子一抖,土豆丝差点没掉下去:“什么?但,那个结社不是已经成立了…”
“哦,准确的说,我只是管理者,并不算创始人。所以,我也并没你想得活了那么久,只有六千岁罢了。”像在聊什么一会去哪买菜的平常话题,钟离平静地端起汤碗,放到嘴边:“相信你也听过结社的名字。天理——吾乃天理之结社的第一名受验者,也是第一个受获不死之身的人。当然,为了让这个结社平稳且永恒地运行下去,天理不仅选了我一人作为管理者,七名执政,大家轮流上岗罢了。”
“让我想想,现在结社的管理者是谁?嗯…巴纳巴斯,冰之女皇,也就是你现在效忠的对象,愚人众的首领。”钟离淡淡地陈述着,“不过,她获赠不死之身,所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我不清楚,但从现在结社的行事方式来看,她付出的代价应该比我还要残酷。”
达达利亚感觉自己的脑子停转了一会。
很久很久,他才如梦初醒地,慢慢开口:“所以…愚人众的女皇大人,本来就是天理结社的管理者?那么,那些发生在我和孩子们身上的实验…”
“至少在五百年前,巴纳巴斯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在七位管理者之中,她也算得上是温柔善良的那一位…想来,她一定是经历了我所不知的变故,才将结社变成这种魔窟。”
说着钟离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达达利亚:“无论你信与不信,过去的结社,从未开发并量产像你这样的不死之人。毕竟,不死对管理者来说,是神明无情的馈赠…但对普通人来说…”
钟离垂下头:“你也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那原来的结社到底是干什么的?”达达利亚立刻追问。
“发现有天赋的人,为他们提供训练的平台,教导他们如何使用这份特殊的能力而不至变得疯狂。算是一个温和的超能力开发所…当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天方夜谭,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你也可以认为我在骗你。”
达达利亚沉默了。
“这,我…”青年咬住嘴唇,“你所说的…”
“信与不信,我不在意。身为不死的管理者,我的代价是丧失感情,所以也无意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不过这也意味着,我可以永远地公平,冷静,理智地管理结社的事物。本应该是这样的,”
“而现在,巴纳巴斯…也就是你们的冰之女皇,她试图颠覆这一切,哪怕用人体实验之类的极端方式。不过,我与她一样,是天理结社的管理者,她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如你所见,她开始对我出手了。”
说到这里,钟离忽地叹了口气:“虽然巴纳巴斯的所为已经超出了权限,但很显然,她将自己藏得很好,所有的管理人都找不到她。所以,我只能对你们下手,试图从你们的嘴里撬出情报,哪怕用你们不能接受的方式。”
午间,食堂中人声鼎沸,但达达利亚却听不见那些嘈杂。
“这就是你…虐杀那些实验体的理由?”
良久,达达利亚慢慢地开口,他一字一顿地:“但你明明知道,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样听来,你不享受战斗?”
“战斗与虐杀是两回事。没有孩子应被那样残酷地对待。”
“嗯,但很遗憾,我无法对你们的惨痛经历产生共情。我只是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也知道什么是实现目标的最佳方式。”
钟离的声音的确毫无歉意,他双手合十,优雅地塑料椅靠去,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十五块钱一份的校园午餐,而是提瓦特贵族公馆里的烛光晚宴:
“况且,你们的诞生本是错误。这世间绝不该诞生这样多的不死之人,这既不符合天理与我的契约,也不符合世界运行的规则。作为管理者,我在做的,只是将你们的生命带向正途,在此之前又稍稍利用…”
达达利亚猛地推开面前的餐托,汤汁溅了钟离一脸。
“……闭嘴吧。这里是学校,来的都是有大好前途的学生,我不在这里跟你打,”达达利亚的拳头握得紧紧,连声音都在颤抖:“但我猜得没错,你不止没有感情,你他妈的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了。”
“嗯。六千年存活至今,或许我真的早已没有了你口中的那种东西,但无论如何,”钟离的脸上挂着空虚的笑容,即使被溅了一脸汤汁,他的优雅和冷漠也像是被时间定格了那般:“既然巴纳巴斯派出最棘手的试验品来对付我,或许她的人性也早就…”
达达利亚猛地起身。
“你们管理人之间的理念不合,非要拉上一堆孩子陪葬。如果我不杀死你,等我死了,下一个被抓去注射无数毒药,被切成魔方等着复原的,就是我的弟弟,”达达利亚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钟离,“而你,甚至还打算对我的弟弟做出相同的事。”
钟离没有回答。
这让达达利亚更加愤怒。
“没什么好谈的了,就这样吧。”达达利亚拿起饭卡,连餐托都不收,直接转身离去。
“不,你误会了。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钟离站起身,冲着达达利亚的背影:“我并没有挑衅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无视钟离的声音,达达利亚一脚踹开了食堂的大门,惹得所有学生老师都看向那边。有工作人员骂骂咧咧地从窗口钻出来,却根本跟不上青年的脚步。
“我让你等一下。”
钟离一把握住了达达利亚的手腕。
达达利亚愣住了,他想不到对方是用什么样的速度冲出来,追上他,毫发未乱,甚至还记得把剩饭都倒入泔水桶。
青年怒气冲冲地回头,看着钟离的脸。对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多出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诚恳。
“我说了,我不是挑衅。”钟离的语气很轻,但力气却非常大,大得达达利亚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掰正,直面对方:
“我的意思是…我保证不会对你的弟弟做什么。”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不耐烦地歪起头:“什么?”
“我想说…我是真诚希望你可以帮我突破这份代价。即,让我重获情感…亦或是你口中的人性,”
说到这里,钟离头发上的菜汤滴了下来,油腻腻地划到他的下颚,这让他看起来没了矜持,反而有点狼狈:“或许你并不相信…但若非你今日与我交谈,连我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行为是过激的…想来,如此漫长的长生诅咒,已将我的‘人性’磨损殆尽了。”
“哈哈,怎么,脑子被雷劈了?”青年冷笑一声,想甩开对方的手但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钟离捏着手腕:“虐杀了那么多试验品,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没人性了?”
“正是如此。”钟离点头。
过于坦率的态度让达达利亚无语了。
大概是这人的确长了张望之俨然的标准君子脸,达达利亚看了钟离一会,终于深吸一口气,尝试跟上对方的思绪:“那…,你的意思是,过久的长生,让你成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而你在与我交谈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钟离点头。
“但,怎么偏偏是我?”达达利亚一抬眉毛。
“可能因为只有你没被我杀死,还对我说了这么多。”钟离坦然。
“……哦,那你是希望我…帮你找回你的感情,”说到这里,达达利亚挠挠头,“但,且不说我只剩九个月能活,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改变了?”
“并非突然。若非我的内心,早就厌倦了这样无情且残酷的正确生活…”
钟离说着,第一次卸下那副定格广告般的虚空笑容,露出了困惑与疲惫的表情。
“正如曾经的巴纳巴斯不会将孩子们卷入疯狂的人体实验,曾经的我,也不会为了正确的目标不择手段,甚至到了如此激进的地步。尽管我早已觉察不到自己的疯狂与扭曲…但我的灵魂,大概…已经很累了吧。”
达达利亚默然。
“不过,你就是我的出口。”钟离再次看向达达利亚,“所以,我不能放弃你。”
不得不说,钟离这张温良恭俭让的脸,配上态度坚定的话语,给达达利亚看得心里一烫。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灭绝人性的家伙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那我问问,如果我答应你,就算我没找回你的感情,你也绝对不会做托克做什么吗??”
“契约已成,山崩不改。”关于这点,钟离很坚定。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会,抖了抖被对方握着的胳膊,“那个,你先松开我,一会儿拽掉了。”
“哦,”钟离松开手,看达达利亚揉着自己的手腕,想了想:“你的弟弟,叫托克是吗?无论如何,我都会保证…不让你的弟弟被结社选去做那种残酷的实验。”
终于,青年眼前一亮。
“行。既然你能做到这点,那我也不杀你了。”达达利亚说着,又自嘲地笑笑,“反正,让一个不死人去杀另一个不死人的祖宗,想想也够滑稽的。或许女皇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指望我做成这件事,她只是想找个方式处理掉即将过期的我,尽快把托克招进队伍。那孩子比我有天赋,他或许真的能杀死你,我知道。”
“即将过期吗。其实你还能活九个月,算算也有很长的时间。”钟离的话语依旧毫无人性。
“哦,呵呵,嗯。九个月吗,可以钓鱼,看演唱会,甚至下遍大学城周围的馆子,等到什么都干个爽,我就找个地方给自己埋了,挺充实呢。”达达利亚自嘲地说着,却又不想陷入自怜的气氛中,摇了摇头:“算了。既然是为了托克。我下午就去把任务换掉,然后…争取在死前,陪你找回点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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