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钥匙捅进锁孔,转到最后一圈,达达利亚突然停下了。
他抬起头,有点担忧地对上钟离的眼神:“那个,见到托克,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闭……”
话音未落,小孩子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从屋内传来。达达利亚一愣,门被从里向外撞开,托克尖叫着扑到自己的身上,笑得开心极了。
“哥哥,哥哥——哥哥!”托克搂着达达利亚的脖子,使劲地往他的下巴上蹭,“托克,托克好想哥哥!托克一直…”
说着,托克突然注意到了达达利亚身边的钟离。面对陌生人,小孩子终究有点恐惧,不由得收敛情绪,怯生生地:“咦…是哥哥的朋友吗?”
朋友……吗?达达利亚的笑容僵在脸上,正想着钟离会不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语,但对方只是冲托克笑了笑:“是的。你好,托克小朋友。我叫钟离,是你哥哥的朋友。”
孩子的世界总是出乎意料的单纯。托克的笑容再次扬起,他从达达利亚的怀里蹦下来,绕着钟离转了一圈:“唔…居然是哥哥的朋友!那,哥哥的朋友就是托克的朋友,”说着,托克伸出手,煞有介事地:“钟离哥哥好!”
钟离蹲下身,和托克握了握手,露出达达利亚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嗯,托克你也好。来,这是带给托克的见面礼。”
说着,钟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最新款的变形金刚玩具——给达达利亚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买的?青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自称无人性无感情的家伙,欲言又止,但托克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双眼放光,一把抢过那只变形金刚,激动地喃喃:“哇……这是,是托克最喜欢的角色!钟离哥哥,钟离哥哥好厉害…”
钟离揉了揉托克的头:“那,让哥哥们进屋聊天好吗?外面冷,托克穿得单薄,要冻坏了。”
托克重重地点头,举着玩具冲进了屋子。
达达利亚一直盯着钟离,盯到对方转过头,脸上的笑意还尚未收起:“怎么了?”
“你这…”达达利亚刚想说你这不是挺有人性的吗,但这是在家里,托克又离着不远,也就憋回去了。
钟离眨了眨眼,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哦,这数千年来,有些事,即使不曾体验,也早就学得差不多了。”说着,他别过头,不再看达达利亚:“当然,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待你…”
“那我和其他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吧?答应过你的事,我还是要试着去做一做的。”达达利亚看着托克的方向,“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你找回感情…但至少,我得让你知道托克的样子。等我挂了,就靠你保护他了。”
面对有点自嘲意味的话语,钟离没接话。达达利亚权当这人骨子里毫无人性,跟着托克走到了屋内,将钟离独自留在原地。
钟离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和自己想的不同,这是一件非常普通的公寓房,他还以为愚人众会给达达利亚安排更加豪华的住处。不过,屋子本身倒是收拾得非常干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能看出来屋主人很爱惜这个小小的空间。老实说,以达达利亚的性格,钟离还在想这人会不会把自己的屋子搞成一个猪圈…但看起来并没有。青年是挺爱干净的。
小小的餐具摆在流理台上,按数量来看,看起来这里只有兄弟二人居住。父母不在吗?想到这里钟离又觉得理解,不会有父母主动把孩子送到结社去做人体实验。
钟离还在打量,达达利亚已经从托克的屋子里钻出来,脸色却不太对。
他冲钟离挥了挥手,拉着对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门关上,钟离感到达达利亚的手一直抖。确认门反锁好了,达达利亚长舒一口气:“呃。你扶,扶我一把。”
“身体不舒服?”钟离扶着马上要跌倒的达达利亚,引他坐到床边:“最近,总是这样?”
“最…最,最近几天是。”达达利亚有点语无伦次,他的脸色苍白一片,冷汗顺着鬓边落下来:“可能是,真的快,挂了。以前发作地、没有这么频繁…”
说着,他一把抓紧钟离的袖子:“所以——你必须答应我,钟离。你、答应我照顾托克了,我们说好的,你要做到。”
原来是担心这个。钟离由着达达利亚拽着自己,轻轻叹了口气:“何必担心,我说到做到。你先休息吧。”
“那,要我帮你一把吗?”钟离说着,扶着达达利亚躺平到床上,“这次,哪里痛?我或许可以帮你缓解…”
“不知道,说不好…哪里都痛,心脏最痛,但主要是,”达达利亚躺到床上,呼吸急促地:“主要是,你现在去帮我烧几道菜,别让托克起疑心。你就说我…困了,睡了。”
“但,这样的说辞更让人起疑心吧。”钟离一抹达达利亚被汗水沾湿的刘海,眼中依旧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达达利亚也看不出来:“为什么不试着告诉弟弟呢?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迟早…也不可以是现在,”达达利亚摇摇头:“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呢,他刚刚还在摆弄你送他的玩具。钟离,托克是我最重要的弟弟,我不想看他难过,你明白吗。”
看着达达利亚虚弱却认真的样子,钟离沉默了片刻。
“那,你会介意我逾矩吗?”
“逾、逾什么矩?”
钟离吻住了达达利亚。
不再只是肌肤相亲,尽管这仍是一个毫无感情却充满温度的吻。一股暖流顺着青年的喉管来到心脏,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游走全身,达达利亚觉得自己紧绷的肌肉都舒缓下来了。
就这么吻了一分多钟,直到钟离感到达达利亚的肢体不那么僵硬,体温也趋于正常,才慢慢从床上撑起来,一抹自己的嘴唇:“好些了?”
达达利亚也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眼神却说不出的古怪:“是好些了,但…什么原理?为什么你一碰我就好起来,而且…”
“我是结社的管理者,也是第一名不死的受验者,自然也知道如何调理实验体的状态。”钟离说着,看达达利亚很快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也恢复了许多:“换句话说,如果你想要活下去,我也是有办法的。”
“什么?”达达利亚眼前一亮,汗水将他的眼睛打得亮亮的:“真的假的?”
“不只是我有办法,同为管理者的巴纳巴斯也有办法。只是很可惜,看起来她并不想要拯救你们,也许她也知道,任由你们这些实验体长期生存,是一件错事,所以才为你们规定了严格的寿命…”解释着相当残酷的事实,钟离的语气却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况且,以我目前的心绪来说,你的确不该拥有过久的寿命。这不符合规律。”
沉默。
良久良久,达达利亚摊开手,很无奈地掂了掂:“对,也是,毕竟你是个没人性的家伙,所以你觉得我就是该死。”
“但,若我有人性呢?达达利亚,我问你:若是有人性的我,又会如何待你呢?”
钟离忽地凑到达达利亚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极了,钟离棕金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达达利亚深蓝色的眼睛。
“若我有了感情,又会对你这样一个陌生人产生何种态度呢?我会为你和弟弟之间的相依为命落泪,因此帮你逆天改命,只为维系心中这份小小的感动吗?但这世间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才能生存,你和托克之于我来说,不过是六千年间的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兄弟。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我?还是你有什么比世人还要强烈,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托克又与世人有何不同,有什么不能面对兄长的死亡的特殊性吗?这些,达达利亚,”
钟离的瞳孔深处贮藏着足以冻彻万物的理性:“达达利亚,你能为我解释清楚,来说服我为你延长本该终结的寿命吗?”
面对这一大段挑衅般的话语,达达利亚并没有生气。
他甚至没什么生气的**。因为他知道这家伙是认真的,钟离是在真诚地质问自己:达达利亚到底有什么引得钟离逆天而行,出手相助的理由。
“……可能,没有吧。”良久,达达利亚干巴巴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我也是个普通人,先生。不死只是我的特性,但我本身并没有什么伟大又了不起的使命,必须让你这样的神棍出手相救。杀人算吗?但杀人者更应偿命,况且我也杀死不少人了。尽管我从来没觉得厮杀是什么要忏悔的事,也不后悔自己参与过的所有争斗。所以,这样的结局,我其实是全盘接受的。”
“所以……我也不用你帮我解除代价。你就帮我照顾好托克就行,像我们约好的那样。”
达达利亚拍拍钟离的肩膀,不想也不愿再看对方,径直走出了屋门。钟离看着达达利亚的枕头,上面似乎有已经干涸的点点血迹,没能洗净——是最近经常发作吗?他伸手摩挲着那淡淡的棕色印记,微微眯眼,想要感受什么,心底却依旧空虚一片。
钟离,你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达达利亚,又有什么理由要帮助达达利亚?
他不知道。
一个想要活着却不能够,一个早已对一切厌倦,却依旧因肩上的职责行走世间。
这就是不死之人的代价。
屋外再次传来兄弟二人的欢笑声,但这声音也不过是六千年来听得太多的声音,再无新意。
钟离沉吟片刻,走到镜前,相当熟练地摆出一副即之也温的笑容。
接着,他推开门,朝达达利亚和托克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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