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个老式电视前，它下面连着个灰扑扑的步步高VCD，两个塑料手柄沿着电线躺在地上，我拾起一个，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电视屏幕上闪出的游戏界面。
用骷髅做装饰的2D像素风格的对话框，在滴滴滴的交互声中跳出一行字：
“勇敢的旅人啊！你遭遇了【两面宿傩lv.88】！”
【攻击】
【防御】
【逃跑】
我想我应该先看自己的面板，对方明显是很厉害的Boss。
手柄按△，切出了队伍菜单，我发现我还有个队友，【伏黑惠lv.40】，他的血条已经只剩一层血皮，像素风的头像里，右眼上覆盖着一层不详的血色，但仍不减他的清秀。
我还是先看自己的面板，【白佳乐lv.20】，血量HP还剩下一半多，蓝条MP也用了三分之二，那后面还标识了描红边的提醒：“技能值低于10%将重载游戏，请谨慎使用”，身上带着个【已交易40%】和【已损失20%】的状态，好像能解除交易状态，但是我才刚进入游戏，不敢乱尝试。
看到自己的名字，我终于在模糊中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我叫白佳乐，今年高一，在一所新建的寄宿制学校上高中，学习成绩很差，因此经常被叫家长。
今天是周五，课程表是早读语文，上午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下午英语英语生物，现在是九点半，物理作业是一张习题。我没有写，因为同桌还没写，我没得抄。
同桌总说我：“白佳乐啊，白佳乐，你爸爸不是教授吗？他考大学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也透支了吗？”
我得回去写作业，明天就要放假了，我妈妈要来，我不能被老师抓到辫子。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打游戏？真奇怪。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Boss战，就稍微努努力吧。
我按动手柄，切到队友的面板，他的蓝条也见底了，带着负面的【昏迷】状态，明显不能战斗，好在他身上还绑定了一个宠物，【魔虚罗lv.70】，原来是可靠的召唤师啊！太好了，我还担心靠自己的面板打不赢宿傩呢！
我选择防御，打算把输出的责任都交予魔虚罗。
宿傩被魔虚罗击中，血量下降30%，干净的立绘上多出一点血迹，证明他也受伤了。
轮到宿傩的回合，他举起拳头向我发动攻击，屏幕上白光频闪，本来还算乐观的血量一下子少了一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宿傩攻击我的时候，本来空无一物的对战界面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交易】按钮，交易是我的技能吗？为什么只有被攻击的时候才能释放？
而且我好像和宿傩有仇，他宁肯放着每回合魔虚罗给他的30%掉血不管，也要先攻击我，这样效果显著，我采用防御依然掉一半血，现在的血量估计只能再撑一回合。
Boss战不该这样设计，我这里积极采取防御，也只有两三个回合的机会，要是放弃防御进攻，除非lv.20的我有什么绝杀技，不然就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
难道是逃离？但是这种roll概率的过关思路，也不是正统啊。
那么就只有【交易】了，那个一闪而过的技能。
我不清楚一次【交易】要消耗多少技能值，只能希望它不要真的触底，落在10%，虽然我也不知道重载游戏到底代表着什么。
宿傩的立绘震动了一下，抖出一个对话框：“桀桀桀，果然……”
他话说半句，我只以为是Boss的程序，自顾自开了第二回合。
依旧是我先发，我慎重地选择了【防御】，魔虚罗也跟着攻击，宿傩的立绘闪过一阵红色，他的血量已经掉了一半多，也就是魔虚罗两个回合的事了。
我紧张地握着手柄，等待宿傩的攻击，可他的立绘却亮出了代表治愈的绿色，本来落到半血以下的血条飞快地补足，居然直接回满！
可恶啊！这个Boss有治疗术！骗了我一次防御！
我呢？我翻属性面板，昏迷的队友旁边还有个背包按钮，但是背包里只有【用来购买小卖部面包的10元】，不是游戏吗？为什么没有回血药和回技能条药？
对战进入了第三回合，这次我依旧苟命，魔虚罗这次放出了大招，也只是让宿傩的血条掉到半血。
轮到宿傩，他毫不犹豫抬起手，指向屏幕外，我没心思管他邪魅的笑，只是谨慎地等待他的攻击。
他的立绘一闪，一条月牙似的弯镰从他身上脱出，直直向我袭来，我本能地心里一沉：
是咒术——没有肢体接触！我就无法使用技能！
弯镰击中了我，眼前的屏幕却没有闪出受击的白光，我的头像上冒出一行小字：“闪避！”
血量依旧留在30%，还够一个回合，我没想到自己居然roll出了闪避，长松一口气，宿傩在对面用利爪搓了搓下巴，露出遗憾的表情。
但是……假如我没有roll出闪避呢？游戏不该这样设计啊，我忽然想起面板中的【已交易40%】，假如这是代表技能发动的状态，那我是对谁使用了技能？我又从中获得了什么？
游戏上看不到存档键，我只能犹豫着来到面板，戳开那个状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否解除状态？”
我想起技能条失去的三分之二，是不是技能值的损失就代表【已交易】的部分？
我心一横，刚要解除状态，利爪就从屏幕中击出，直接打破了面板，我再次回到了对战画面，宿傩在我面前目露凶光，我的血条掉到只有一层血皮——他攻击了玩家！因为不想玩家解除状态！可是为什么？他不是一个游戏Boss吗？
还是进入了下一个回合，这次我面前还是那三个选项，攻击，防御，逃离……只要选错，这局我就必输无疑，可恶，这个游戏真正的通关思路是什么……
既然防御已经没用，那我就只能攻击或逃离了，从上次roll出闪避来看，我的面板敏捷度一定不低，难道逃离是正确答案吗？
我的心里忽然一动，如果我逃了，那个昏迷状态的队友怎么办？既然宿傩宁肯先杀我也不动魔虚罗，说明他有信心在撑过杀我的三回合后，还能反杀魔虚罗，证据就是他的治疗术，他一次治疗量能回满血，而魔虚罗一次普攻只能打掉他30%的血，他大可以把魔虚罗耗死。
那样，队友就危险了。
如果真的是如此……如果逃离，舍弃队友才是通关之路……
那也太低劣了。
我咬住牙，最后选择了攻击，刚按下，头像就闪出灼烈的黑色烟火，屏幕上出现和宿傩长相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的幻影，宿傩的立绘疯狂闪动红光，一行劲道的毛笔字出现在他身后：“黑闪！”
在宿傩受击的特效里，我看到了那不断闪动的【交易】，我的角色击出了带有黑闪的拳头，宿傩的身体被我击中，是时候了！
我用尽全力按下确认，技能发动，我对宿傩使用了【交易】，宿傩闪动的立绘立马被一层灰色覆盖，屏幕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对话框，用再简单不过的黑线勾勒，上面写着：“请选择要购买的商品。”
【颠覆世界的力量】
【永不枯竭的野心】
【睥睨天下的骄傲】
【…】（请自行输入）
（注意：理性消费，从我做起！技能值低于10%游戏将重载！）
老式电视机信号有些不稳，一层层的摩尔纹刷过我的眼睛，我抓着手柄，静静看着屏幕中的三个选项。
不管我购买走任何一样东西，宿傩就都不再是宿傩，失去力量他不能再挑战我，失去野心他不会再汲汲营营，失去骄傲他更能接受失败。如果想要打败宿傩，自然是第一个选择更保守，更彻底……他的利齿将被我拔下，自此不再有兴风作浪的力气。
重载游戏？这是个很重要的事吗？
我选择了他的力量，一个键盘和输入框出现，顶部写着：“请开出你的价格，低于商品原价交易将自动终止。”
开价……我看着自己的技能条，只剩下40%，我还能取消之前的交易吗？我试图打开属性面板，但是面板提示我：“技能正在使用，请不要中断交易”。
我不想冒重启游戏的风险，也不想让交易自动终止，下次我拿黑闪打中宿傩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我现在就得做决定，要么压上30%交换一个性价比最高的，要么用尽40%去赌一个力量。
……问题回到原点，我看着手中廉价的塑料手柄，费劲儿地想，我为什么会失去20%，又为什么会用40%交易别人的“黑闪”呢？
还没有变得空荡荡的大脑适时给出回答，黑闪属于虎杖悠仁，而虎杖悠仁是宿傩的宿体。
对……如果发动技能的条件是身体接触，宿傩对我有莫名的仇恨是因为知道我的技能可以夺走他的力量……所以，在我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时候，他退出了虎杖悠仁的身体，技能对交易对象的判定全依赖肢体接触，所以那一刻我拿着40%，买走了虎杖悠仁的力量。
多么狡猾的宿傩，他虚晃一枪，让我买错了东西。
这是不是证明，那时候的我，认为40%足以购买宿傩的力量？
我抬起头，那上面还静静躺着一个键盘，一个输入框，等待我的回答。
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拔掉宿傩的牙，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我要用最后的40%来换？
我退出问价，这次我选择了他的骄傲，对，我可以自保。
假如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力量是40%，那么野心占比一定小于40%，且在剩下的60%里占有优势，那我只能认为他的野心最有可能的占比是大于30%的。
以此类推，骄傲占比一定小于30%，这是一个不用冒重载游戏风险，就能买走东西的选项。
但是这样的威胁……真的足以让宿傩停手吗？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想要重创宿傩？只是想要通关游戏吗？
队伍菜单忽然震动起来，我打开它，看到队友的【昏迷】状态消失了，他的头像激烈地跳动着，我不自主地戳了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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