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的最后一家供应商,位于科莫湖畔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别墅里。
驱车前往的路上,风景如画,但车内的气氛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昨晚月光下的那一幕,像一层薄纱,隔在两人之间,看得见,却尚未捅破。
供应商是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卓绝的老夫人,名叫埃琳娜,她的家族世代为欧洲皇室和顶级品牌供应一种近乎失传的特殊丝绸。会面不在嘈杂的工坊,而是在她临湖的日光廊里,伴着湖光山色和醇香的咖啡进行。
埃琳娜夫人话不多,眼神却极其锐利。她仔细查看了苏暮带去的“陌上花开”的设计稿和面料小样,又听苏暮用带着练习痕迹却足够清晰的意大利语阐述她的设计理念和对这种古老丝绸的理解与应用构想。
宝总全程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在苏暮需要帮助时,用流利精准的意大利语补充一两个专业术语或商业条款。他更像一个沉稳的守护者,将舞台完全交给了苏暮。
良久,埃琳娜夫人放下手中的放大镜,目光从设计稿移到苏暮脸上,缓缓露出一个优雅而真诚的微笑。“苏小姐,”她说,语气带着长者的赞赏,“你很特别。你不只是在做衣服,你在用面料讲故事,有东方的魂,又有现代的风骨。我很久没见过这样有灵气的年轻人了。”
她接着看向宝总,眼神了然:“宝先生,你的眼光,和你祖父一样毒辣。” 她似乎与宝总的家族早有渊源。
最终,埃琳娜夫人不仅同意供应她那珍贵的丝绸,还主动提出可以派她最得力的工匠去上海进行短期技术指导,帮助“陌上花开”更好地驾驭这种材料。这无疑是此行最大的惊喜和收获。
回程的车上,苏暮依然沉浸在巨大的兴奋和成就感中。“埃琳娜夫人竟然答应了!还愿意派人来指导!阿宝,这简直……”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宝总看着窗外飞逝的湖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是你打动了她。你的诚意和专业,比任何谈判技巧都管用。”
“也有你的功劳。”苏暮认真地说,“如果没有你引荐,我连见到她的机会都没有。”
宝总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认可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让苏暮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米兰之行的最后一晚,没有安排任何活动。两人在酒店附近一家小小的、口碑极好的家庭餐厅吃了顿简单的晚饭。气氛轻松,聊着几天来的见闻和趣事,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自然相处的状态,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某些敏感的话题。
饭后,两人沿着酒店附近的石板路散步消食。异国的夜晚,空气清冷,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就回去了。”苏暮有些感慨地说。这短短十几天,像一场浓缩而绚烂的梦。
“嗯。”宝总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步伐从容,“回去后,‘陌上花开’要有大动作了。”
“是啊,”苏暮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却也充满了动力,“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走到一个安静的街心小广场,只有一座小小的喷泉在汩汩流水。宝总忽然停下脚步。
“苏暮。”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暮的心猛地一提,转过身看他。广场角落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
“有件事,在回去之前,想跟你聊聊。”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苏暮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你说。”
宝总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喷泉的水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他缓缓开口,“但一起经历的事不少。从捡到钱包,到联手抓贼,再到一起搞定237号铺面,对付那些流言蜚语,然后一起来到米兰……”
他每说一件,苏暮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那些共同经历的画面,清晰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宝某人在黄河路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少,但像你这样的,”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第一个。”
苏暮屏住了呼吸,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你聪明,有胆识,有韧性,也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你活得真实,有原则。”宝总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和你一起做事,很痛快。和你在一起,……”他停顿了一下,这个词让苏暮的心跳几乎停止,“……感觉很不一样。”
他没有直接说出那个词,但每一个字,都比直白的告白更重。
“我知道,‘陌上花开’是你的梦想,你的事业。我不会干涉,只会支持。”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苏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但我希望,在未来,无论是黄河路,还是米兰,或者更远的地方,我都能以更正式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不是‘战略合作伙伴’,而是……”
他再次停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苏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她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等这一刻,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来得太快。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仰着头,回望着他。广场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彼此间那层最后的薄纱。
宝总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等待最重要判决的商人,只是这次,他押上的,不是生意,而是真心。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苏暮的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晰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只有一个字,却像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禁锢的情感闸门。
宝总眼底的紧张瞬间化为巨大的释然和汹涌的喜悦。他伸出手,不是试探,而是坚定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窜遍两人全身。
他没有再做更亲密的动作,只是紧紧地、珍惜地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走吧,”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回去了。路还长。”
“嗯。”苏暮任由他牵着手,两人并肩走在米兰寂静的夜色里。
这一次,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紧紧依偎,再也分不开彼此。
回上海的飞机上,苏暮靠着窗,看着下方翻涌的云海。宝总坐在她身边,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电脑,很自然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苏暮睡得很安稳,因为她知道,身边有一个人,会为她挡住所有的气流。
当飞机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重新踏上上海的土地时,苏暮看着身边气定神闲的宝总,又看了看自己被他紧紧牵着的手,心里充满了踏实和力量。
黄河路的风云依旧,但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闯荡。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可以并肩看尽繁华、共渡风雨的人。
新的篇章,从米兰开始,将在上海,在黄河路,在“陌上花开”,以及在他们共同拥有的未来里,继续浓墨重彩地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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