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几乎是冲出了天光画室。
午后的长廊空旷，脚步声带着回音，撞在两侧挂满学生作品的墙壁上。
她一直跑到楼梯拐角，才扶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停下来，胸腔里心脏“咚咚”擂鼓，震得耳膜发响。
脸颊和耳根的热度还没退下去，那句“赔你场恋爱怎么样？包教包会，不会免费续杯”像个魔音穿脑，在她耳边立体声环绕。
神经病！
她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回骂得更狠，对象却有点模糊，是骂那个莫名其妙的男生，还是骂自己刚才落荒而逃的狼狈？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就是画上被捕捉到的那段弧线。指尖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烫。画得是真好……呸！好什么好！侵权！
苏暮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抓过那张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炭笔和记号笔混合的触感。她用力搓了搓手指，像是要搓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转身下楼。
接下来的半天，苏暮都有点魂不守舍。
在图书馆借书，差点拿错专业编码；去食堂打饭，对着番茄炒蛋发了半天呆，直到后面的同学不耐烦地催促；就连晚上回到宿舍，对着速写本画日常练习，线条都显得有些毛躁，失去了平日的流畅。
“暮暮，你没事吧？”室友林薇敷着面膜，含糊不清地问，“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丢魂啦？”
“没事。”苏暮头也不抬，用力在纸上划拉着，“碰上个……怪人。”
“怪人？”另一个室友晓琳从床上探出头，眼睛发亮，“什么样的怪人？帅不帅？”
苏暮笔尖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眉骨很高，眼睛……她猛地甩甩头，把那张脸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记得了。”她闷声说，手下用力，速写本上的人像线条陡然变得凶狠。
林薇和晓琳对视一眼，默契地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已经悄悄点燃。
与此同时，建筑系男生宿舍。
向泽羿靠坐在椅子上，长腿随意地支着，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张被“加工”过的画。寝室的灯光是冷白色，打在画纸上，更凸显了那个Q版举刀小人的张牙舞爪。
“哟，这什么？”室友赵磊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画，“这侧影画得可以啊泽羿，这谁啊？……旁边这举菜刀的小矮子又是怎么回事？”
“菜刀？”向泽羿挑眉，指尖点了点Q版小人手里的“凶器”，“看清楚，这明明是把屠龙宝刀。”
赵磊：“……重点是这个吗？这姑娘谁啊？长得挺有气质，就是这附加创作有点……别致。”
向泽羿没回答，目光落在那个Q版小人圆滚滚的脸上，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莫名就和下午画室里那双亮得惊人、带着挑衅和慌乱的眼睛重合了。
他嘴角不自觉又弯了起来。
“美院的。”他轻描淡写。
“可以啊！动作这么快！这就勾搭上了？”赵磊来劲了，“叫什么？哪个班的？快，从实招来！”
“不知道。”向泽羿把画纸小心地放到书桌上，用一本厚重的《建筑构造》压住边角，防止它卷曲。
“不知道？”赵磊怪叫，“不知道你就把人画这样了？还被人逮个正着留下了‘犯罪证据’？”他指着那个Q版小人。
向泽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不急。”
“还不急？人都举着屠龙宝刀找上门了！”赵磊简直恨铁不成钢。
向泽羿笑了笑，没再说话。脑子里却回想起更早之前，不是在画室，而是在学校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
那天他刚结束一个课程设计的答辩，脑子发胀，想去清净地方透口气。然后就看到了坐在紫藤花架下的苏暮。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画册，手里拿着炭笔，正对着角落里一丛疯长的鸢尾花写生。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画得很专注，微微抿着唇，侧脸线条在那一刻，安静柔美得不像话。
风穿过花架，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轻轻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自然又随意，却让向泽羿当时就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从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撕下一张纸，靠着旁边的树干，快速勾勒了起来。
他画下了那个瞬间。
后来他打听到，她是美院动画专业大二的苏暮。再后来，他发现她每周三下午都会去天光画室。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侵权要赔的……”
向泽羿低声重复了一遍她下午说的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赔一场恋爱？
这个赔偿方案，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点离谱，但看到她当时瞬间瞪大的眼睛，和那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慌乱的可爱模样，他又觉得，这个头，开得似乎……还不错。
至少，她记住他了。
而且，是以一种绝对印象深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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