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了头发?变得短了好多。”
我侧过头,散散的切发随着轻盈地晃动过去。夏天已经过去了,银杏树叶像金子一样撒了满地,我抬头望去、从树下经过时,日光照得树冠呈现一种鲜艳繁茂、透明的秾色,一片心形的飘飘荡荡地旋到我的肩上,我伸手扫下来、让它躺到我手心里。
“原来的太长了。”衬衫已经换成了长袖、天变得越来越凉,“而且从长到腰变成了齐肩发,有种变得轻松的感觉。”
“嘛…今天有体育课哦,没忘带运动服吧。”
“带了带了。”我回着早川的话,又检查了一遍早上放在制服包里的运动服。
“所以今天还是和男朋友一起吃饭吗?棒球部的成宫?”
“我不是说过嘛,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早川已经免疫了我这套说辞,没好气地回我:“那你们是朋友?”
“永远都不可能是朋友。”
“不是陌生人就是在交往,只有这两种可能的关系,那不是陌生人的时候都是在交往吧。”走进校门,穿过校园,走上教学楼的台阶,我别扭地拍了拍没整理好的裙摆,听着早川接着说:“别人看你冷冰冰的样子不去打扰你,但可是有很多人找我打听你哦。棒球部王牌的绯闻女友~”
“猎奇心理吧。”把制服包挂在了书桌侧边、早川还在我身边不肯走,我磕了磕制服鞋的鞋尖:“那种普通女生怎么会和校园风云人物在一起之类的、话说我们也没有交往吧。”
“相处模式完全是在交往嘛。”卡尔罗斯信步踏入教室、兴味盎然地接早川的话,“鸣那家伙,总说什么奈绪美是他的东西什么的、这种话呢。”
“真的吗?大新闻啊!”早川睁大了眼睛,又捂着嘴笑了起来:“所以别人问我你们俩的关系时、我都说是啊,甜蜜交往中——呢。”
“原来你是传谣者啊?”
“开玩笑啦、开玩笑,我没这么说哦。”她讪笑跑回后排的座位去。白河在我背后幽幽地说:“明明没在交往却每天一起吃午饭吗、你和成宫的关系还挺不明不白的呢。”
“随便你怎么说。而且我们也没有‘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呀!”
“为什么是关西腔啊?”卡尔罗斯拖着声音、懒洋洋的。
“关西人说关西话,有什么不对?”
白河还想说些什么,但上课铃声恰好打响,我勉强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剪头发了却不告诉我啊。”校园生活的第一大麻烦,在体育课上恰如其分地降临我身边。这节体育课恰好和鸣的班级遇上,他在大赛淘汰后花了许多时间练跑步,那种趾高气昂的态度也日益恢复。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他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柔软的草坪都渐渐发黄了、还有许多落叶、他干脆靠在我身上,我晃了晃肩膀他也不动弹,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卡尔罗斯他们在踢足球诶。”
“不想去——难道说奈绪美嫌弃我了?”
“不敢不敢。”好麻烦啊这个人!
有风的声音,格外轻柔地拂过我们,忽然感觉格外宁静。鸣的脑袋倚着我,浅黄色的头发像小鸡的绒毛,有干燥的洗发水的香味,一片银杏叶、轻盈地、落在了他的发间,他伸手拿下来,那是一片心形的。
“呐,奈绪美。”阳光透过叶子,把叶片的脉络都照得清楚,幸福在叶脉中缓缓流动,把我们的血管都连在一起。
“怎么了?”
天空好蓝,蓝得几乎透明,不如世界变成一块玻璃、或者一块琥珀,把我们裹在里面。他撅起嘴、有点不满地松开那片银杏叶,任它像蝴蝶一样飞走:“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还在生气啊,果然。”
“才没有在生气!”他像奶奶家养的猫一样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一圈、柔软的短发蹭得我下巴发痒,声音别扭地、闷闷地、好像呓语:“你还会喜欢吗,输掉的我。”
他是我的。我忽然无比确认这一点,心里升起一种充盈的满足感。他是我的,明明像小孩子一样,自大、任性、又要强,就只在我身边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好了。我心情大好、笑起来说:“我又不是因为你能赢才喜欢你的。”
“而且,说实话,棒球什么的我根本不懂啦。”
“我知道你不懂啦!”操场上的黑白足球直直朝草坡上飞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揽住我的肩膀往旁边滚了一圈。热乎乎的体温熨帖地隔着运动服贴着我,又对远处叫着:“喂,卡尔罗!小心点啊!”
卡尔罗斯跑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收了球转过身去时的笑容又有点意味深长。我还躺在草坡上,仿佛处在世界的心脏中、能听见年轻、有力、滚烫的脉搏。那张一直直击我取向的娃娃脸此时离我格外近,浅色的鼻梁上散着几点零星的淡褐色雀斑,蓝眼睛像天空一样蓝。
“我会再带你去的,甲子园。等着我吧,奈绪美。”
呼吸间有橙子香味,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
“话说下周学园祭你们班要干什么啊?”
“猫耳女仆咖啡厅。”
“诶?!那奈绪美要穿女仆装、还要戴猫耳朵?”
“对哦。不过卡尔罗和白河也要穿。”
“哈?!”
班长是一位格外霸道、爽快、干练的女性,由她一手操办的学园祭限定女仆咖啡厅、就算白河这种生人勿近臭脸男也无法反抗成功。
“很合适哦!传统的英式女仆!”
鲜红的短发间点缀着洁白的花边和两只秀气的猫耳朵,虽然脸色阴沉得在爆发边缘,但垂到小腿的长裙和泡泡袖很适合身材精巧的游击手,身后还垂着一条毛绒绒的猫尾巴。班长爽朗的夸赞仿佛让他的心情指数更降一格,甚至有一点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卡尔罗斯倒是像夏天脱掉衣服一样爽快地穿上了短裙的款式,混血儿深肤色的健壮大腿从裙摆和长袜中间露出来,有种别具一格的成人感,他拍拍白河的肩膀:“既然都穿上了就好好接受嘛!”
可惜白河的脸上写着“接受无能”四个大字。
“奈绪美很合适嘛!”早川对于主厨这一身份格外满意,手持锅铲如拿着小号一样如鱼得水、悠悠然从后厨钻出来摸摸我垂在身后的尾巴。每个人的女仆装款式都是由对女仆装颇有研究的她根据身形特点精心挑选的,我的是刚好落在膝盖上方、有层层叠叠花边的款式,据早川说,这样既能让围裙收住我细细的腰、又能露出我小腿到脚踝的线条,白色的花边发带显得我头发更黑。我说也不必这么详细地描述,我对女仆装也没有很感兴趣。
“啊,白河,还有卡尔罗。”
像巨石一样沉默而坚毅的原田学长身后,是笑得脸都变红了的鸣:“噗噗噗,不行了、肚子好痛……”
卡尔罗斯无力地反抗了一声:“喂,鸣、你这家伙!”棒球部新队伍的两大主力、荣光的一二棒、身穿女仆装头戴猫耳站在门口,像两座门神一样招揽顾客,虽然在我看来只有卡尔罗斯在履行自己的工作,白河身上的黑气几乎要化成实体、这什么、诅咒人偶?
“欢迎回家,主人!”
“奈绪美?”金渐层毛绒绒的脑袋从原田学长身后冒出来、新奇地打量着我,这次是真的、撅起嘴脸颊染上微微的绯色:“还挺漂亮的嘛。”
我敬业地坚持着自己的女仆人设,把他们引到靠窗的座位边、仿佛不认识过他们一样:“主人们请看今天的菜单哦,消费满一千五百日元赠送拍立得服务呢!”
“奈绪美只许叫我主人啦,雅桑怎样都好啦!”
“喂,鸣,你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我无奈地点点圆珠笔:“对前辈多一点尊敬啊。”
“那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完全没有在健康饮食啊。”
“有什么关系嘛!电视上说多吃喜欢的东西对人的身体更好哦。”
猫耳女仆咖啡厅生意火爆,不过我想大部分都是牺牲自己的白河和卡尔罗斯的功劳。“好,奈绪美,笑一笑哦!”早川不知为何又身兼数职地担任了摄影师的职位,在拍照的背景板前指挥着我和鸣的微表情。
总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熟悉,鸣揽着我的肩膀、心情特别好地比了两个耶,我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时间长了眼睛有些干。拍立得成像出来,鸣左看看又看看、好像格外满意:“我收下了哦,奈绪美。”
“那你等下我哦,我去换班。”
换上校服裙和框架眼镜,背后还有早川“约会加油”的鼓励声。我把手腕背到身后去、抻了抻疲惫的肩膀:“你们班呢?办的什么?”
“知识问答之类的?”
“这是二等奖的橘子巧克力哦~”
我接过知识问答的奖品,鸣才不耐地朝我伸出左手。嗯?我歪歪头,头上的库洛米发箍晃了晃,把那盒沉甸甸的巧克力往他手里拍。
“什么呀?我要你的手啦!”
“哈?”知识问答进行时,他一直坐在我身边、手挂在我胳膊上,闲不住地像猫玩毛线球,而我巍然不动地按下抢答的按钮。我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才犹豫地把右手缓缓伸过去,刚碰到指尖就被他一把抓住。这是他惯用的左手,投球的手,有厚厚的老茧。
“你在害羞什么呢?”他这样理直气壮地问。
那棵银杏树下,泛黄的草坡上,处于世界的心脏中。午后的日光跳跃着闪烁的光点,我对他说:“那就再一次、再一次带我去吧,甲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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