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鬼哭岭的幽深山谷里仿佛被切割成了碎片。
对姬圆来说，这方寸之地已经成了最残酷也最高效的修罗场。每一次踏进饿殍的巢穴，都是一次向死而生的淬炼。
第一次闯进去，锈剑被枯爪拍飞，肩膀被撕裂，喉管被咬断的冰凉触感成了死亡的烙印。
【回溯！】
意识恢复清明，她又站在了谷口，只有眼底沉淀的冰冷杀意证明那不是幻觉。
第一百次踏入时，锈剑的轨迹已经变得简洁致命。第一千次走出巢穴，她的气息彻底变了——那十几只饿殍在她眼里成了行动迟缓的木偶。污血泼洒间，她游走如同死神。
当姬圆再次走出来时，身上的污血凝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壳，步伐却沉稳如山，眼神锐利得像出了鞘的古剑，周身萦绕着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煞气。
子墨藏在暗处观察。最初恶意的期待早就被凝重取代。不到半个时辰，这女人简直判若两人！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漠然得像是看透了无数生死。
【怎么可能？！一个凡人，武学造诣能拔高到这种地步？那些饿殍在她手下就像待宰的羔羊！】
他隐约捕捉到一丝扭曲时空法则的痕迹，却无法窥破根源。被愚弄的憋闷感再次堵住胸口。这女人身上有秘密！
“让先生久等了。”姬圆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不易察觉的沙哑揭示着灵魂深处的干渴。几千次的死亡回溯消耗着她的精神和体力，脱离搏杀后，强烈的饥渴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强撑着扫了一眼子墨“苍白”的脸，疑心更重了。这书生目睹了这么惨烈的厮杀，恐惧竟然只浮在表面？
“无妨，姑娘神勇……”子墨垂下眼掩饰惊疑，声音带着颤抖，“只是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恐怕会引来更多……”
姬圆点头：“确实。走，当务之急是找吃的和水。”声音平稳，但子墨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像掠食者般的焦灼绿光。
【呵……终于到极限了？看你还能撑多久！】
两人沉默地离开鬼哭岭，踏入更加荒芜的戈壁。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大地，放眼望去只有灰黄的沙砾、嶙峋的怪石和零星的兽骨。
姬圆的脚步开始虚浮，嘴唇干裂出血，胃部的绞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扫视着地貌。
“先生，这地方向来这么荒凉吗？”
“是…小生来时便听说赤地千里…连草根树皮都……”子墨“虚弱”地应着。
姬圆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几棵枯死的矮树下，树皮被大片剥落，灌木的根茎被掘出了浅坑。景象比她预想的更糟。
强烈的眩晕袭来，她扶住光秃的树干勉强站稳。视野边缘出现诡异的光点，喉咙干渴得像在燃烧。
就在这时，一股诱人的、带着草木清冽的气息钻入鼻腔——来源正是身边这个“虚弱”的书生。
姬圆猛地转头，视线像实质的钩子锁住了子墨略显苍白的嘴唇。那点润泽在她饥饿到极致的感官里，散发着致命的诱惑。疯狂的生存本能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闭眼，强压下失控的兽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唤回理智。
“先生，”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您先前是怎么活下来的？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人吗？”目光紧锁着他的眼睛试探。
子墨心头一凛。那目光里不仅有饥饿的疯狂，更有洞悉的锐利。他强压着被冒犯的不悦，维持惶恐：“咳…小生命薄，父母早亡…变卖家产上京赶考…途经此地遇到大旱和流匪…水粮尽失，苟活至今……”
“上京…”姬圆混沌的大脑像被闪电劈开！“先生是说，走出这片旱魃之地…外面就有水源和村落？”
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进阶任务——建立安全区！如果外面有生机，带领流民离开这里建立据点…这个方法可行！
希望的火苗像一剂强心针振作了她的精神，但身体的需求更狂暴地反扑！那甘甜的气息在希望的反衬下，变得越发无法抗拒！
“先生…”姬圆的声音忽然放轻，带着蛊惑的意味，脚步不自觉地靠近了一步，“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目光像实质的火焰烙在子墨的嘴唇上。
【饿不饿？】子墨几乎要气笑了。这女人自己饿得眼冒绿光，居然还问他？！
没等他回答，一只带着沙砾和血腥味的有力大手猛地捧住了他的脸颊！力道大得捏得他颧骨生疼！
“唔？！”子墨瞳孔骤缩，清冷的假面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裂痕！
下一瞬，那张沾染血污尘土的面容在他眼前急速放大！冰冷干燥、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柔软物体狠狠压上了他的嘴唇！
不是吻！是掠夺！是野兽撕咬前的啮合！
姬圆的牙齿带着凶残的力道，狠狠咬破了子墨下唇的肌肤！
“嘶——”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带着草木清冽和磅礴生命气息的液体涌入了她的口中！
甘甜！像久旱的大地迎来了琼浆玉露！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炸开，汹涌而下，浇灭了灼烧的干渴！磅礴温和的力量涌入枯竭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贪婪的欢鸣！
姬圆本能地加重了吮吸的力道，喉咙发出满足的呜咽，无意识地用舌尖舔舐着小伤口，榨取更多的甘霖。
子墨整个人僵住了！时间仿佛凝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唇瓣被咬破的刺痛、血液被疯狂吮吸的诡异触感、灼热的鼻息温度、舌尖粗糙舔舐带来的战栗！
羞辱！前所未有的羞辱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太古龙神骄傲的识海里！
【她竟敢咬本座？！喝本座的血？！】
狂暴的杀意如同岩浆沸腾咆哮，金色的竖瞳在书生眼底一闪而逝，恐怖的神威几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然而，在这毁天灭地的怒火即将爆发的前一瞬——
嗡！
玄奥的时空波动无声地扫过。
子墨眼前一花。所有的触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依旧站在枯树下。姬圆正用审视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他隐蔽地舔过自己下唇的内侧——完好无损！但那被咬破的刺痛、血液被吸走的空虚感、舌尖被舔舐的战栗和恶心…却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烙印在太古龙神的尊严之上！
一股更加冰冷、暴虐、憋屈的怒火如同亿万座火山在体内爆发！金色的竖瞳在眼底疯狂闪烁，几乎要撕裂伪装！
【时间回溯？！是那玉玺的力量？！她竟然用这种神物做这种下作的事，就为了喝本座的血？！】
荒谬！耻辱！滔天之恨！
更让他肝胆欲裂的是，姬圆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只是微微蹙眉看着他瞬间难看扭曲的“苍白”书生脸，再次开口，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余韵？
“先生？”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关切”，“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
轰——！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饿不饿？！她刚刚在无数被抹去的时间碎片里咬破他的嘴唇，饮用他的龙血，如同品尝无上珍馐！现在竟然能若无其事地用这该死的“关切”语气问他饿不饿？！
子墨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差点被活活气得吐血！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死死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压制着焚尽八荒的毁灭冲动。指节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怒龙。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掩住足以焚灭星辰的金色怒火。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如同肺腑在燃烧着熔岩。
他用全部的自制力勉强压回了那口逆血，没让暴走的龙威把这个该死的女人碾成齑粉！
三息之后，他才从炸裂的愤怒中找回一丝对声音的控制权。再抬眼时，脸上所有的震惊、暴怒、屈辱都被强压了下去，只剩下近乎死寂的冰冷和麻木。但那麻木深处，翻涌着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看着姬圆因为饮了龙血暂时恢复神采、却依旧带着“关切试探”的眼神，然后慢慢地牵动了嘴角。
那不是笑容。是极度扭曲的、混合了极致愤怒、屈辱以及近乎自毁般疯狂探究欲的怪异表情。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烧红的烙铁和碎裂的尊严。
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棱，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怒意和近乎自虐的探究，从紧咬的牙关里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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