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遭遇

原计划是在十里外的一条河边暂驻,然而队伍行进的远比伽衡想象的要慢,到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附近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尚有力气的人仍需到河边饮马,并替大家灌满水袋;其余人卸下货物,要搭几顶毡房凑合一夜。

赵安忍简直被那根禅杖压的两眼冒金星,身上冒出的汗结成了冰,贴在皮肤上。但顾不上别的,她还要帮忙搭起木架、盖上毡片、取出被褥,就算放下了行李,厚重的衣服仍旧压着肩膀,叫人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淤堵不畅。身边没有谁喊累,连刚才那个叫朵玛思小姑娘哄好了以后都在帮忙生火,其他人更是沉默着手脚不停。

每到劳动的时候,她就会对他们“静的天赋”感触颇深。

四周无避风物,围了一圈人才能把火升起来,一条细长的火舌在寒风中瑟瑟的抖动着,看上去随时都能被吹飞。她凑过去,一点儿温度都没感受到,恨不得把麻木的手脚伸到火里烤才好。怎么这么冷啊。塞涅图化开了几坨酥油,分给众人,然而赵安忍实在不想吃这冷且油腻的东西。她回到空荡荡的毡房里,一边跺脚一边拍手,牙齿直打颤。

伽衡进来的时候,辫子又被冻成了一条条冰柱。他从怀中掏出水袋和一包野菜干递给她,由于一直贴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太凉;然而掉在了地上,因为手指难以弯曲。他舔了舔手指上开裂流血的地方,哆嗦道:“你捡吧,我膝盖也不好弯。”

草原使他们生动璞真,草原也使他们习惯忍耐。

赵安忍捡起来,解开水袋,凑到他嘴边。伽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我还没亲过你的嘴呢,这算不算——”

“不算。麦岑那边会不会比我们先到?”

“可能吧,但我估计他也会走得比预期要慢。”

她慢慢啃着冻硬的野菜,十几个人陆陆续续钻进来,挤在一间毡房里睡;伽衡要值夜,他和濛桥、须揭以及另一个年轻男人就坐在毡房门口吃酥酪,凝固了就再放在火上加热,尽管那火看上去连下面的木头都烧不热。黑夜里他们看得不甚清楚,然而风声里的任何微小动静都会被耳朵捕捉。

赵安忍和塞涅图在潮湿的被褥下抱作一团,在躺下的瞬间睡着。她感觉自己前一秒才闭上眼睛,后一秒就被叫醒,疲惫仍在脑子里沉沉地坠着。摸向放禅杖的位置,发现禅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普通木棍,倒也不是很慌张。昨天伽衡问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么重的东西,她便介绍了禅杖的用途,顺便把宝珠也介绍了,伽衡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道:早说你这么厉害,我们便不需要紧张了呀。

她于是解释,这玩意儿在实战中几乎起不了作用。第一,禅杖只能用于警告靠近持杖者的罪人,若持杖者用它主动攻击,那是我在犯罪;第二,离远了没效果,离近了容易被抢去;第三,禅杖会无差别攻击罪人,不管对于她来说是敌是友,就算友方刚才只是切了对方一只胳膊也会被判作有罪;第四,禅杖太笨重,逃跑、骑马、携物均不方便......说到第一点的时候伽衡就在插嘴,“你在犯罪又能怎样?”

“我伤了人,我也会受伤;我杀了人,我也会死。”

伽衡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恐,“你怎么死啊?在我面前原来好好的,突然一下就死掉吗?还是谁会来杀你?”

“因果。”赵安忍倒是不以为然,“合适的时候,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就像伽衡对她有所保留一样,她也对伽衡有所保留,这是理所当然的。伽衡果然没继续问了,只是忧心忡忡地把那禅杖看了又看。

出门后,她果然看见自己的禅杖在黑马的袋子上斜插着。

塞涅图上马的时候哀嚎:“我屁股都要坐成八瓣了。短时间骑马还是很爽的,骑这样久,不仅人坐不住,马也要发脾气不听话......”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哈笑了几声,想起现在在跋涉途中,才压低声音道:“男人格外坐不住。”

赵安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她又哈哈笑起来,稍微抬起一点语调:“女人才是天生的骑手!”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金色的发辫在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穹下闪闪发光。

昨日的疲惫尚未褪去,今日行进地更慢,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安忍觉得自己的桶轻了点儿。路上须揭和塞涅图又吵起来了,因为须揭的马踩到了老鼠洞里,连人带马都摔了,她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须揭便道我的马走在前面就是探路用的,我摔了,你就不会再往那儿踩。

和好的台阶已经递过来了,然而塞涅图道:人家伽衡走你前面,怎么就没踩空?

伽衡其实很想劝架,会不会避老鼠洞是马的本事,跟人没关系的。但是他自己在出发前再三强调路上不许说话,没法替须揭辩解——其实也没必要,塞涅图也不是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只能道:“都别说了。”

两人立刻噤声,几秒后,须揭忍不住再次开口:“上次明明就是你——”

伽衡皱着眉突然用手指往嘴唇上一挡。须揭有些摸不着头脑,伽衡明明脾气挺好的,他生气了?紧接着便看到了东边出现了几个吐蕃人,盛装骑马,还带着孩子,像是游猎的。草原太空旷,可以躲避的位置不多,远远看见了便是看见了。吐蕃人还没认出他们的服饰,高声道:“那边的兄弟从哪儿来?”

四十几人的血液全部凝固了。伽衡挥手用吐蕃语喊“那边的兄弟你好吗”,趁那几个人——数了数,十二个男人,五个孩子——走过来的空隙,对塞涅图道:“行李全扔了。带他们走,去找麦岑。”

塞涅图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仍假装悠闲地骑着马,往另一个方向带路;余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抑制着心脏的狂跳跟上去。剩下只有六人,解下马背上的袋子扔在地上。

“全杀了,孩子也不能放过。”伽衡轻声道,“今日若有一人离开,我们的族人就全完了。”言罢打头骑马向那拨吐蕃人悠悠而去,一直到了据他们不足一百尺的位置。

那个最先喊叫的人突然停住,狐疑地望着塞涅图离开的方向。黑马突然开始拔足狂奔,如一串响雷般在草原上炸起,此人终于喊道:“是阿柴!”然而五秒已过,伽衡踩着脚蹬站起来,一刀砍掉了他的上半身和他怀里那孩子的脑袋。

听见那边打起来了,这边纷纷开始拔足狂奔,塞涅图正欲下马随便让给哪个老弱,就听见身后众人在齐声尖叫。她回头一看,两个吐蕃人鬼魅般出现在队伍后面,一把将朵玛思提了起来。朵玛思的母亲发出一声尖叫,刀尖从她胸前穿出来,连带着一块抽动不止的内脏。

大片刺目的红溅在洁白的雪地。

队尾的人举起农具瞬间包围二人,几钢叉把其中一人戳了个稀烂。另一人见他们人多势众,纵马跳出包围圈,向同伴们疾驰而去,仍拖着惊吓中陷入昏迷的朵玛思不放。

“继续跑!”塞涅图喊,掉头便追。她搭箭上弓,连射三箭,其中一箭射中了马屁股、一箭射中了吐蕃人后腰。马抽蹬了一下后腿,还能继续跑;吐蕃人被冲击力震得往前一趴,朵玛思半边身子就被挤得坠下来。

她探身去抓朵玛思,吐蕃人一刀砍在她手臂上,血瞬间泻出来,刀柄滑不可握;他使劲儿一拽,反而脱了手。塞涅图果断扔弓催马后退,卡在骨头里的刀,被她用左手拔出来。

她痛的眼睛都眯起来,换了抖个不停的右手握刀,纵马再追。吐蕃人提起朵玛思挡在身前,冷冷笑道:“你还真带劲儿。”

塞涅图扭转刀口砍在马嘴上,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将背后两人甩到地上。吐蕃人骂了一句,也顾不上朵玛思了,爬起来便拽着她的腿将她也拖下马。她完全没法抵御这股力量,缰绳从手指间滑落,只是右手死握着刀不放;吐蕃人一屁股坐在她身上,掰开手指,塞涅图松开手,突然用两臂锁住他的脖子,喊道:“赵安忍!”

赵安忍刚跑到。她单手抱起朵玛思,翻上塞涅图的马绝尘而去。

说什么不插手世事,说什么没有立场,这些言全食掉。

她是跑得最快的,乌兰随后赶到,从背后一铲子敲向吐蕃人的后脑勺。吐蕃人一翻身躲过去,刀已在手,跳起来就刺向乌兰;塞涅图从背后再次锁住他,而刀已经削去了乌兰的半个鼻子。她怔怔地看着朋友脸上黑黑的两个洞,发出一声尖叫,又朝妇孺老弱喊道:“跑啊!”

大家协力杀了一个人,本来觉得自己或许能留下帮忙;现在见刀剑凶残,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拖后腿,忙互相搀扶着逃走了。塞涅图根本压制不住那有自己两倍粗的手臂,被迅速挣脱,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次肘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凭着本能迅速往地上趴,再次抱住吐蕃人的脚不撒手。

背部感受到了铲子的形状。她叫:“乌兰,压!压!”一边把浑身的重量都挂到吐蕃人小腿上,乌兰会意,矮身避开他乱挥的刀影,也从下面猛地撞向他腿部。吐蕃人向后倒去,脑袋磕在铁铲的边缘上;纵是这样也没有死,怒睁着圆眼,将刀背推向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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