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又恢复一片安静,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裴澈见状松了口气,真是神仙打架,百姓受罪,谢李二党斗争,他一个五品小官,掺和进去,一个不小心被就当枪使了。
省身、慎语才是以他如今地位在这官场上最好的立足之道。
一直以来,京察的代表的都是各个党派的势力交锋,党同伐异,然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尤其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朝廷上的密折一封又一封,之后赵恭二话不说,便让其收包袱走人。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王党中的人,京察的话语权终究控制在谢李二人手里,王党的人也被削了个七零八落,为了不落话柄,李达甚至把自己的侄子在第一轮考核的时候就刷了下去。
双方一番操作猛如虎,各自势力损失惨重。
虽然京察动不了谢承乾和李观南两个大佛,但只要是五品以下、在他们考察范围内并且依附在他们周围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主打怕少不怕多。
王冕身为王党的领头人,自然不会白吃瘪。
没过几日,几本无聊的奏疏就摆到了赵恭面前,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赵恭深知,心中了然,颇给王冕面子,几个罚了俸禄,还有几个惨遭罢斥,更有一个被勒令退休。
十二月二十五,京察的事终于结清,吏部也和监察御史们也将各自保举的折子也终于拟好,裴澈也回了皇宫继续当差。
皇宫内。
“京察大计这么快办好了?”赵恭坐在御座问道。
孙彬走上前一步,道:“陛下吩咐的事,臣自不敢懈怠分毫。”
说完,孙彬将手中折子递给一边的太监,然后又站回原位。
“此次保举一等官吏官员为一百二十一名。弹劾贪官污吏十五名,请皇上过目。”
赵恭点点头,接过折子,“保举一百二十一名,弹劾十五名,怎么差得这般多?”
六个部里的各个司,再加上其中的小吏大小官员本就数不胜数,又加上各方塞进来的,才足足导致了有一百二十名。
“陛下爱才,此前更是临雍讲学,天下学子向而往之,当今盛世,朝廷明朗,一片光明,人自然也多了些。”孙彬说。
果然,赵恭哈哈一笑,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没再继续深究两方数字悬殊之大的原因。
赵恭将折子摊开,慢慢看了下去,时不时地点个头。
“这个夏然朕有印象,安平之前还说过他的青词写的不错。”赵恭说完想起什么,“朕记得裴卿你当时也写了一份。”
裴澈一愣,恭敬回道:“回陛下,臣当时确实与夏大人一同在翰林院中写的。”
果然,写青词这事出自安平公主之手,自己的那份青词能被选上估计也是因为安平的原因,若说安平要拉拢他,可已经过去许久,也未见对方有什么动作。
这事要是换了旁人,指不准觉得安平看上了自己,不过裴澈却不这么以为,虽不知道对方想干嘛,但绝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原因。
一边的赵恭问完也没继续说下去,又继续看起了折子上的名单。
“嗯,这个陈汝昌保举得不错,前年还给朕上奏了一个妙到极处的法子,朕瞧着颇为不错。”
之后赵恭又与孙彬聊了些折子上的人,又加李达折子上的名单,最终给其中的九十个多人成功保了举。
许久后,赵恭又让人将王冕叫了过来。
汴京今日下着鹅毛大雪,王冕来的时候灰色的狐裘上披了一身风雪,显然是在接到赵恭的命令后匆忙而来,连伞都未来得及撑一下。
裴澈与王冕打了个照面,王冕与裴澈对视了一眼,便转过身面向赵恭。
“怀瑾可听过地丁合一、士绅一体?”赵恭道。
王冕摇首。
赵恭坐了身体,将桌上的玛瑙串一把拿过,才抬头看向王冕,然后便说起了这地丁合一。
大宋对百姓有三征,布缕,粟米,力役,也就是人头税,自古每个成丁都跑不掉,大宋从前规定每丁每年要向国家输粟两石,为租,输绢两丈,棉三两,为调,服役二十日,不服役者每日纳绢三尺,或布三点六尺为庸。
不过早在前朝广元二十年时,就将丁税交纳改为所应白银。
要说这个法子好吗,当然好。
不再交纳丁税而是交纳田税,怎么交呢,按照田亩丈数计算,田多者多交,田少者少交,对百姓而言当然是个好政策。
而士绅一体,这相当于废除了官员、地主免税的特权,要知道为什么大宋所有人都想通过科举改变人生,为什么?
因为中举后,会拥有很多特权,其中免除徭役、免交粮和人丁税,这极大地阻止了他们积累财产了的来源。
秀才不用交人丁税,不用服徭役,而其他普通人民就会将他们的田地卖给那些无需缴税的人,普通百姓只能沦为佃农,然后饱受剥削。
普通百姓依然需要交税,但对于王公贵族以及官僚们来说,这只怕是割肉无疑这对赵恭而言是个好到无比的法子。
但这也意味着赵恭要站在整个地主阶级的对立面,可是赵恭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一直沉默在边的王冕开口了。
“田亩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以亩为算,无从欺瞒,有四利。其利一,民间减少包赔之苦,其利二,编审之时,依例编册,无须再添稽核,其利三;各按各田之丁,少能上下其手,其利四。臣以为,此乃国之良策。”
裴澈陡然看向王冕,但又瞬间敛住神色。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尚书府,辜洵仁走后他问王冕的那句话,王冕回答他“**是罪孽,却也是福祉。”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两家终究逃不掉。
冬日大抵总是容易摧垮人,一向身体爽朗的海殷却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裴澈得了消息后,宫中一下钥,就匆忙往太傅府赶。
他刚行至太和门外的官道上,就见一辆马车遥遥而来,棚顶缂丝镶珠下面还缀着孔雀羽翎,白色纱帐被束在四边。左右两侧的六个侍女手持羽扇,那孔雀羽翎随着马车的走动,一路上跌跌宕宕。
香云辇,安平公主的仪仗。
赵恭对几个子女里最宠爱的就是安平公主,连出门的仪仗都比其他公主的规格要高上不少。
听闻之前安平公主弄了个脚踩型的纺车,用的时候只要脚踩就行了,纺轮会不断旋转,纱线会自动拉长,从前一次只能织三十纱如今用脚踏可以织八十纱。
去岁又自请去各地传授百姓纺织技巧,如今才回来,现在大宋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在运用这种脚踩是纺车了。
这件事裴澈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听到时,还惊讶了一瞬,因为这是他后世时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宋朝脚踏式纺织机。
果然这个世界与他所知的宋朝在某些地方有着相同的交汇点。
裴澈站在一边,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抬头却发现那轿辇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他跟前。
闻雅站在这群侍女的最前面,显然是其中的领头人,旁边还有一个带着面纱的窈窕女子,眉眼疏冷。
裴澈看了眼那面纱女子,皱了下眉,心中觉得有些熟悉,他还未想那熟悉感从哪儿来,就被闻雅的话打断。
“许久不见,裴大人,”闻雅屈膝行了一礼,“殿下有些话要与你说。”
闻雅的话让裴澈一愣,他朝辇中望去,白色纱帐下,他看不清安平公主的容貌,只能看清其身影绰约,以及微微侧头的姿势。
他静静站在一边等待着安平开口。
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雍容柔美的脸,美则美矣,但远不如坊间传闻那般貌若天仙,裴澈有些惊讶。
“裴大人似乎对本宫的容貌有些意外。”
不同于梁氏的轻声细语,安平的声音如锵金鸣玉般清亮。
他又想到安平自请去民间传授百姓纺织之术这件事,突然觉得她合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所做的事本就不该因为她的容貌而被挡住。
裴澈摇头,“下官起初有些惊讶,不过转而觉得殿下本该就是这样。”
安平的脸很柔美,但她的眼神却是坚毅的,裴澈这样坦然说一位公主的容貌,其实是有些冒险的,但他觉得安平应当不是个生杀夺予的人。
“裴大人果真如父皇说的那般是个妙人。”
果然,安平没有生气,反而带着丝笑意慢悠悠地说着。
“安平今日刚回宫,还需向父皇禀告一些事,就不与裴大人多说了。”说完,安平朝裴澈点了下头,然后将帘子放下。
裴澈:“殿下慢走。”
说完,闻雅笑着朝他点头示意,然后便示意后面的小太监们将轿辇抬起。
安平走后,裴澈站在官道看着远去的轿辇,皱了下眉。
所以安平将他拦下,就是为了说这个,说他是个“妙人”,赵恭竟然还与安平说起过他?
裴澈没再管其他事,出了宫回家换下官袍后,便去了太傅府。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放心,公主和裴大人之间没有感情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