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温莎’这个姓氏带来的光环,重要的是她金发碧眼、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外观足以充当最漂亮的门面。谁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懂市场?谁又敢真的去质疑温莎家族小姐的‘考察’目的?”
他轻笑一声:“大家要的只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一个能放在台面上、维持体面的借口。真相?没那么重要。我看重的,本就是她‘是什么’,而不是她‘能做什么’。静舒,这世上的许多事,不就是看破不说破,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么?”
他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撕开了上流社会社交规则下虚伪的实质。
何静舒静静听着,她早知道他会是这般答案,这番交锋,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一次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与碰撞。
她唇角向上弯了一下:“云二公子倒是深谙‘效用’之道,物尽其用,人亦然。”
云琅青闻言,非但没有生气,眼底的光芒反而更盛。他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这副冷冽又锐利的模样刻进心里。
“吃味了?”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恶劣的、故意曲解的逗弄。
何静舒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怜悯:“云公子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这般算计,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着实……辛苦。”
音乐渐入**,云琅青带着她完成最后一个华丽的回旋,稳稳停住。他依旧保持着揽着她的姿势,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落下最后一句低语,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自信和势在必得:“为你,再辛苦也值得。况且……静舒,你又怎知,我不是在‘算计’你呢?”
舞曲终了,掌声雷动。
云琅青优雅执起何静舒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符合礼节的吻。两人面上都带着无可挑剔的、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完美合作的笑容,向四周致意。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短短一支舞的时间里,交锋了多少个回合。
————
露天花园同样经过精心布置,空气中混合着青草、鲜花与甜点的香气,比起宴会厅内的奢华紧绷,这里的气氛显得更为闲适放松。不少宾客在此小憩、交谈、享用茶点。
何静舒目光略一扫过,看到了姐姐何静贞的身影。
何静贞独自坐在一张白色小圆桌旁,姿态娴雅。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法式马卡龙和一壶花果茶,她正捏着一枚粉色的马卡龙,小口品尝着,欣赏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
看到妹妹走来,何静贞立刻笑着招手:“静舒,快来这边坐。跳累了吧?”
何静舒走到姐姐对面的椅子坐下,也轻轻舒了口气:“还好。”
“这地方真是没得挑,”何静贞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语气里满是赞叹,“瞧瞧这景致,这布置,处处都显着心思。琅青真是了不得,在国外学了这么一身好本事回来。我瞧着,咱们沽州城,再找不出第二处能比得上这‘莱茵山庄’的地界了。”
她说着,目光又忍不住投向远处正与人寒暄的云琅青,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欢:“模样出挑,能力又强,待人接物更是没得说。你是没瞧见,刚才有好几位太太拉着我夸你呢,都说你和琅青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再般配没有了!郎才女貌,家世相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何静舒听着姐姐絮叨,目光落在远处湖面的一叶小舟上,并未接话。
何静贞见妹妹不语,只当她面皮薄,笑着转移了话题,四下看了看:“咦?明诚呢?方才还说去给我拿杯果汁,这一转眼的功夫,又跑哪儿去了?”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丈夫赵明诚身为女婿,在这种场合需要周旋打点的地方自然很多。
“姐夫或许是被哪位世叔伯叫去说话了吧。”何静舒轻声应道,她这位姐夫处事圆融,长袖善舞,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一时不见踪影实属正常。
何静舒正与姐姐说着话,只见赵明诚步履匆忙从一侧的回廊走来,脸色不似方才应酬时那般从容,眉宇间凝着一层阴郁。他走到姐妹俩所在的桌旁,缓缓坐下,动作间带着沉重。
何静贞见他回来,刚想笑着打趣他去了许久,却察觉到丈夫神色有异,那笑意便凝在了嘴角,化为关切:“明诚,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明诚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一旁的何静舒,眼神复杂:“二妹妹,”他开口,声音带着迟疑和一丝痛色,“我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实在不该……向你说这些扫兴的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继续道:“但……事关陆旅长的生死,我……我不得不现在告知于你。”
赵明诚声音沉重:“……三河原战事惨烈,远超预期。陆旅长部作为先锋,已与西北军主力鏖战近两月,伤亡极其惨重……最新传来的消息……不太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已与主力失去联系数日。最后一次得到确切消息时,陆旅长身负数处枪伤,是被亲兵抬回指挥部的……如今……生死未卜。”
“袁宫保那边,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更不管底下人的死活。派去的援军……杯水车薪。”赵明诚的眉头拧得更紧,“静舒,陆旅长此人,虽有野心,却也确是敢打敢拼的悍将。他若……折在三河原,于北洋是失一锐士,于我们何家……亦是损失了一位重要的盟友。当初他求娶之意,我是从中说过话的,如今这般境地,我……我心里实在难安。故而不得不即刻告知于你,想听听你的看法。”
空气仿佛凝滞了。
何静舒端坐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在冬日微阳下英姿勃发、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军官;那个会在电文里写下“此身许国,死生不计”的军人……竟然可能已经……
一种极淡的失落感,如同细小的冰针,悄无声息刺入心口。
那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对鲜活生命可能陨落的惋惜,对一位还算欣赏的、有价值的盟友可能折戟沉沙的扼腕。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姐夫不必过于自责。战场之上,生死有命。陆旅长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赵明诚叹了口气,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封信。那信封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卷曲,甚至能看到几点暗褐色的印记。
“还有这个……”他将信递过来,“是陆旅长失联前,托他一个负伤撤下来的亲信拼死带出来的。一路颠簸,几经周折,今日才送到我手里。指明……是给你的。”
何静舒的目光落在那信封上,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
她拆开信。里面的信纸同样粗糙,字迹是用铅笔写的,略显潦草,却依旧能看出执笔人的力道和那份属于军人的硬朗。
信的内容并不长。
没有过多描述战场的残酷。只是简要说明了三河原战局的严峻,以及自身可能面临的结局。
然而,信的后半部分,笔触却变得异常郑重:
「……若陆某此番战死沙场,乃军人本分,无甚可哀。唯虑身后之事,或累及何府清誉。望二小姐不必以陆某为念,亦无需为何家与陆某过往之合作牵连担忧。所有往来账目、书信,陆某已嘱托可靠之人妥善处置,一旦陆某殉国,此人自会将其尽数销毁,绝不留下任何可能授人以柄、污损何家门楣之物什……」
「……昔日唐突求娶,实出于真心仰慕,亦存借重何家之力之心,今思之,确有不妥。若不幸,则此信可为凭证,一切皆陆某妄念,与何府、与二小姐再无干系……」
「……乱世烽火,前程未卜,望自珍重。」
落款是仓促的「陆胜 于三河原军次」。
何静舒的目光停留在那几行字上。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信纸的边缘。
生死关头,他想的不是求救,不是诉苦,而是如何切割与何家的关系,如何确保不因自己的失败或死亡而连累何家。
这份近乎冷酷的周全,这份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的、对盟友最后责任的担当。
何静舒的心湖,终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并非铁石心肠。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在明知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境地,写下的这样一封绝笔信,她不可能一丝动容都没有。
她缓缓折起信纸,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那暗褐色的斑点,硌着她的指尖。
把云琅青写这么渣是我的错(其实不是)[让我康康]有来有回的对决还是蛮刺激的嘛~舒儿看破也说破。[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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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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