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刚走出书房,便看见庭院中一位侍女一边修理花枝一边朝她这边招手。若棠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并没有人,便知道她是在招呼自己,也端起漆盘走向那几丛花。
走的近了,才认出原来朝自己挥手的正是那日告诉她书房要选侍女的阿清。
“阿清姐姐。”若棠唤道。
“你怎的,还是来做了书房侍女?”阿清面露焦急,“都怪我不好,那日我该向你说的更清楚一些的,你可知做这书房的侍女极为危险,你快快找个理由向王爷请辞吧,就算被赶出府去,也好过枉送了性命。”
“阿清姐姐不必自责,其中危险利害我已经清楚,只是这书房侍女是王爷钦点的,我推辞不得,只是有一件事还需要向姐姐打听。”若棠问道。
阿清忙点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姐姐可知道,那位郡主,平素喜欢怎样,训诫奴婢?”若棠问道,既然已面临旦夕之危,她就得尽可能多做些准备,保全好自己,才能争得更多机会。
“去岁雅州进贡了蒙顶甘露,郡主尝过后甚是喜欢,她经常令奴婢手捧茶盅,注以沸水,直至水温合宜才会品用。若是有侍女承受不住沸水滚烫,摔了杯盏,便被会郡主拶型,更甚者会被折断双手。即便一时承受住了茶水的滚烫,郡主也会接着倒第二杯,第三杯。”阿清的脸色已然煞白,唇齿也哆嗦起来。
若棠不语,双手反复接触沸水,皮肤反复起泡撕裂,而这期间侍女也许还要做其他活计,任谁也无法承受如此折磨。时日久了伤口会破溃,兴许之前那位侍女便是这样双手被废的。
慕容迟若是要害她,大可放任她在罪奴所自生自灭,或是那日刺绣宴上任由她被杜夫人带回府,又何必非要费尽心思将她带入王府,又借这位郡主的手来除掉她呢?
难道,是想借她的手来对付这位郡主?
是了,京中盛传这位宁安郡主心系晋王,只是这份心意晋王恐怕无福消受。卢家已经出过一位皇后,自然会想将唯一的女儿再次推上那个位置。
当今陛下所出的皇子之中,适龄的唯有太子,三皇子和晋王。
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乃是嫡长子,颇受器重,只是自幼丧母,加之近些年来陛下一心求仙问道,无人加以管束,很是闹出了些荒唐的传闻。但不论如何,他终归是储君,是天家正统,更遑论他的母族本就是卢家。
卢尚书虽然只任户部尚书一职,但户部总掌国库钱粮,天下漕运,各州盐运,税收俸禄。卢家经营多年,财禄深厚,一心支持太子,在卢家眼中,只有太子妃之位才配得上宁安郡主,他们对这个位置也势在必得。
三皇子乃是那位首辅李大人所扶持的皇子,若棠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他一次,直觉此人城府颇深。那位三皇子本出身平平,但不知与李家秘密达成了什么样的协定,才使得李家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礼部和刑部几乎已经是那位首辅大人的可谓权倾朝野,半数以上的朝臣均是李家的拥趸。但卢家向来与李家不和,卢家断然不会让女儿同三皇子来往的。
卢尚书殚精竭虑,苦心谋划,想替太子和自己的女儿铺路,却未曾料到女儿居然喜欢上了晋王。
相比前面两位皇子,晋王慕容迟年纪尚未及弱冠,母家没有根基势力,这辈子做个闲散王爷便是最大的造化了。此前还传出染病抱恙的消息,足足窝在府中修养了大半年,除了那一张脸生的好看,实在没有什么优点能让卢尚书瞧的上眼。
可宁安郡主兴许是年纪小,少而慕艾,偏偏就看上了他那一张脸,三天两头便来找他。
太子和卢家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可卢尚书一向爱女如命,没办法从女儿身上入手,便只能想办法从晋王身上着手了。联想到晋王之前莫名奇妙染上的怪病,或许并不全是巧合。
想到这里,若棠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如果她能帮忙摆平这件事,也许就有了一定的筹码和晋王谈条件。她要尽快找个机会与晋王坦诚布公地聊一聊,但是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办法先保全自己。
下午晋王便出府去了,若棠也有了空闲的时间,便回到了小院。
一进门便看见一位容貌姣好的穿着侍女服饰的女子正在做绣活儿,阿梨在一旁帮她捋丝线。
“若棠你回来啦!没事吧?”阿梨说着站起身来,“这就是咱们这小院的另一个绣娘,沐雪,沐雪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若棠了。”
若棠和沐雪彼此笑着打过招呼后,任由她们察看自己的手。
“郡主今天没有难为你吧?”阿梨问道,沐雪起身去关上了小院的门,而后也过来察看若棠的双手。
“做殿下的书房侍女,是整个王府最危险的活计了,一定得想个法子应对郡主的奉茶之刑。”沐雪皱眉道。
“茶水那么烫,用厚一些的帕子托住会否好一些?”阿梨问道,“我看膳房那些厨娘盛膳食的时候,便会用厚厚的布托住食盘。”
“可是,之前那位侍女也用了相同的法子,郡主故意将茶水洒在没有帕子遮掩的地方。”沐雪叹了口气。
“如若是整个手都用上厚厚的布挡住,郡主便没有办法下手了吧!”阿梨道。
“可是那样要如何奉茶呢?”沐雪道。
“或许有办法。”一旁沉寂半晌的若棠开口道。
是夜,阿梨和沐雪拎着食盒,拿着管家的令牌悄悄出了府。对此,王府的守卫已经熟视无睹了,余大管家的女儿喜欢买些零嘴,这并不妨害王府安危,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
若棠则取出布料在灯下缝制。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梨和沐雪提着食盒回来了:“若棠,你要我们取的东西,我们取回来了。”
阿梨打开食盒,里面并不是什么珍馐佳肴,而是一盒澄黄的沙子:“你要这些做什么?若是沙子,王府中就有,何必费心去外面寻呢?”
“王府中的沙子多半都在荷塘边,比不上这些干的沙子效果好。”若棠答道。
“你这是缝的什么呀?”沐雪拿起旁边一个已经缝好的小物摆弄起来,“形状有些奇怪,像衣袖可是怎么只有半截?”
“这是我想到的办法,穿上这个将手臂都遮住。”若棠道。
“可是这要怎么将手伸出来呢?这底部五个小袋子是做什么用的?”阿梨好奇道。
“你看。”若棠将半截衣袖套上手臂,五根手指伸入末端小袋,张开手指又合上,“这样手也可以活动。”
“呀!原来还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叫什么名字?这下应该可以应对郡主了。”阿梨高兴道。
“既然是穿在手上的,我想叫它手衣。”若棠道。
“若是穿戴着手衣为郡主奉茶,就不会那么烫了,也可以将手全部保护起来防止郡主故意泼茶水。”阿梨高兴起来,可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语气渐渐低落,“可是就算是隔着手衣捧着杯盏那么久也会很烫的,何况郡主若是想为刁难你,可是会让你奉茶好多次呢!”
“没错,所以我需要在手衣中加一些别的东西,阻挡沸水的滚烫。”若棠道,“这些干沙子就能很好地阻挡滚烫的热意,另外我还要在手衣中加上一些稻草,苇絮。”
“加上稻草和苇絮做什么?”沐雪问道。
若棠低下头:“我见过灾民在寒冷的冬夜里,会将芦絮和稻草缝在衣物中保暖,会用沙子御寒。我想着既然它们可以保暖,或许也能抵挡过热的东西。”
若棠又想起了父亲,想起曾经和父亲母亲在霜白路冷的冬夜见过的那些灾民。
“可是沙子不会都流向一处吗,这样没有沙子的地方还是会烫啊。”沐雪道。
“我将手衣做成外层,芦絮和稻草做一层,沙子在每根手指处分三截用布封起来隔好,这样应当不会聚集的太多。”
“太好了!这下总算不用担心手会烫伤了!”阿梨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若棠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心情愉悦起来:“手衣做好了,我们试试吧!”
院里,阿梨提着一壶沸水,在若棠的示意下,手微微颤抖,小心地将水倒到了手衣之上。
“怎么样?有没有烫到你?”阿梨担忧地看向若棠。
若棠摇摇头:“阿梨,继续,多倒些。”
半壶沸水都倒了下来。
若棠取下手衣,阿梨和沐雪忙看向她的手。
光洁如初,并未有烫伤的痕迹。
三人看向彼此,而后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明天有救了。”
打更声起。
“哎呀,三更了,咱们快去休息吧!”阿梨道。
解决了难题,三人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而后吹熄蜡烛。
圆月如同玉盘,高悬于天际,月光如水,透过窗洒向屋内,照的地上一片空明。若棠躺在塌上,觉得自己许久未像现在这样心神宁静了。
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月光是什么时候?
月有阴晴圆缺,却又亘古遵循此律,不以人事悲喜而更改。
这半年月已经在她的头顶变幻过一次又一次了,只是她这半年实在太累了,无心遐想。
前尘旧事仿佛一场大梦,多少次夜半醒来她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便该回到从前和父母团聚的日子了。那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做个不必长大的孩子便罢了。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但若棠已经很累了,脑子里浮现的画面也越来月模糊,不知什么时候,她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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