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芝兰草

“公主大人……我们该走了。”

等到她内心的苦痛宣泄的差不多了,艾丽西娅才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菲莉亚的肩膀。

历经一夜厮杀,人困马乏的她们其实并没有离开埃尔洛特多远,这个位置仍然处于敌军的追击范围内。

菲莉亚怔怔的靠在白马身上,空洞的目光仿佛没有聚焦。虽说哭声已经止住,但还停留在情感疲惫的抽噎阶段,时不时会抖一下,然后吸一下鼻子发出换气声。

如果气氛没那么沉重,艾丽西娅可能说点什么让她转换心情,但现在的她实在没有多余精力。

“我扶你上马,不要动哦,会摔下来的。”

“…”

菲莉亚听见声音,不动也不回话。只是维持失魂落魄的模样盯着某个方向看。

不确定是哭累了还是哭到失神,又或者根本不想理她。

但没关系,她不挣扎就是好事。

艾丽西娅咬紧牙,集中力气将菲莉亚小心抱起。很快感受到来自怀中少女的重量,她的体温,她的气息。

好轻、好暖、好香……哭到精疲力竭的柔弱身躯仿佛没有重量,暖暖的~香香的~!

“呼~!”

明明身体已经没有多余力气让她干傻事,但她还是没忍住狠狠吸了一口怀中少女散发的气息。

菲莉亚身上的香味和其她女性不同,并非那种人工香精强行赋予的气味。

是更自然、更纯粹的气息!

艾丽西娅从没接触过胭脂水粉,所以不晓得该怎么形容香味。硬要说的话,菲莉亚的体香就是森林本身的律动,优雅清恬,还兼具一丝危险!

吸一口心神荡漾,第二口头晕目眩。至于第三口是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

怀中少女投递过来迷惑的视线。艾丽西娅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迅速错开目光。

她将菲莉亚小心抱到马背上坐好,然后又用剩余的披风撕成布条将她整个人绑在马背上固定。

并非是出于个人的恶趣味。

如果不这样做,这丫头会一言不发故意晃动身体从马上摔下来,那样会很危险。

“不许乱动啊畜生!不然打死你!”

对白马下达凶恶的警告,然后马上切换语气对菲莉亚柔声提醒:

“走了哦~公主大人!”

艾丽西娅牵起缰绳。因为受伤的白马载不动俩人,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牵着马朝森林深处进发。

一路无话。

森林没有什么景色可言,尽是单调又乏味的色彩。在其中走的久了,虚弱的身体与重复的光景共鸣,让艾丽西娅逐渐产生一种视线模糊的眩晕感。

她被迫停下脚步,想要找个地方暂时休息的时刻——

“累了?”

从马背上传来夹杂轻微鼻音的声音。

艾丽西娅一瞬间瞪大眼睛,猛然回头,发现被布条绑在马背上的菲莉亚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菲莉亚又重复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累了?”

“啊?!”

这次不止是眼睛,连嘴巴也一并张大。

“…公主大人?”

“嗯?”

“你……你为什么能说话?”

该问题有些愚昧,而且还很多余。但尽管如此菲莉亚还是努力做出思考后的表情淡淡回复:

“是喔,为什么呢?可能我学会说话以后就能说话了吧。”

“不是不是……我是说,芝兰草的药效已经过了吗?”

问题问出口,艾丽西娅自己都有些怀疑。

芝兰草常用于恶劣创口的止痛。几乎一小片叶子敷在上面就能让伤口麻痹一整天,更别说涂了根茎的汁液,而且还是直接接触的口腔黏膜……

这种程度不说麻痹一天一夜吧,起码也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好好张口的。

为什么她会这么快恢复?!

艾丽西娅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菲莉亚选择忽略,反复追问:

“是不是累了?我问你是不是累了?”

“…额!”

艾丽西娅被迫回复:

“是有一点,不过也还好啦~”

“那你要不要坐上来?”

“诶?!”

艾丽西娅再次瞪大眼睛——是幻觉吗?我因为太疲惫出现幻觉了吗?

在心中发出咆哮般的质疑的同时用手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好痛!看来不是!

“……公主大人,你是在关心我吗?”

尽管还不确定,但艾丽西娅好感动。鼻头涌上一股酸涩,如果菲莉亚能回答‘是’的话,她可能会在下个瞬间哭出来也说不一定。

但是很可惜——

“不是。”

菲莉亚果断否认后,又在艾丽西娅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中继续补充: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觉得累就杀了我,然后把我随便扔在什么地方,自己坐在小小析身上。那样你会轻松很多。”

她的嗓音饱含疲惫,但身心比她更疲惫的艾丽西娅强行让自己忘掉前半段话,直接对后半段话做出回应。

“小小析…是谁?”

“和你没有关系。”

“是这匹白马吗?”

“和你没有关系。”

“这样啊,原来它叫小小析啊~”

“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嘿嘿嘿~”

突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的艾丽西娅像着了魔一样自问自答,保存在久远记忆里的画面也在同一时间于脑海中浮现。

『原来她给自己的白马取名叫小小析啊~』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艾丽西娅的脸上接连浮现出感动与怀恋的情感色彩,唇角也在不经意间大幅度上扬。

目睹她的全部表情变化,菲莉亚除了感到疑惑以外还有一点点意外——原来这个臭名昭著的卑鄙小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谢谢你~公主大人。”

“昂?”

她突然向自己道谢,菲莉亚只觉得莫名其妙。当即表示: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谢什么~但被人感谢的感觉很幸福。”

“是吗?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一直、”

“听我说完。”

她打断艾丽西娅的话,继而以毫无波澜的平淡嗓音说了:

“如果你也想变得幸福的话,你现在用剑或者用其他什么方式杀掉我。我就算到了地下也一定会感谢你的,真的。”

“……。”

头疼!

艾丽西娅忍不住发出绵长的叹息,这丫头三句话不离求死,她都不晓得该怎么回复了。

“啊、!”

说到求死,艾丽西娅这才想起来。既然这丫头嘴巴恢复正常以后仍然执意求死,那她岂不是随时可以咬舌自尽?!

“喂!你又想把这个东西塞到我嘴里吗?”

眼看艾丽西娅从腰间口袋掏出芝兰叶,菲莉亚提前一步投递过去厌恶的视线并表示:

“我不会咬舌头了,所以你不要用这个东西来折磨我了。”

『我从没想过折磨你,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艾丽西娅很想如实吐露心声,但如果直接说出来她一定不会信。

没办法,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实在太恶劣了,都怪那群多嘴的难民!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说过我不会咬舌头就不会咬。”

菲莉亚见她举着叶子还在犹豫,强调一遍后又做出补充: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撒谎,也不会食言。”

“这样啊~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菲莉亚闻言后没有立即回复。她咬住嘴唇,神情一度有些恍惚。干涸的眼眶在沉默中再度湿润,但这一次她没有让眼泪留下来,仅以饱含自责的嗓音轻声说道:

“我仔细想过了,我死后一定会见到母亲、见到父兄、见到所有因我而死的国民。如果那个时候我因为咬断了舌头不能说话的话,我就没办法向他们好好道歉了。所以我会寻死,但不会咬舌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菲莉亚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在马背上来回擦拭,直到双眼变得清澈。

“你那个叶子会让我的嘴没办法闭上,口水会一直流出来,我觉得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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