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三个字，却能读出很多种意思。
沈疏予默默低头喝了一口他的第四杯果汁。
陆栖迟没挪开视线，他撑着脑袋，开口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满意了？”
唐觉模糊不清地应了几声，趴在桌上醉醺醺地说要玩下一轮，包厢里却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沈疏予拿起手机，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外面吵，在这接。”陆栖迟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站起身朝对面的简辰挑了挑下巴，“走一个？”
简辰和陆栖迟出了包厢，剩下唐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沈疏予按下接听键，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温和的女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你在忙吗？妈妈是不是打扰你了？”
沈疏予：“没有，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沈曼之的声音带上了笑意：“那挺好的，有时间就多和朋友出去玩玩。”
沈疏予弯起嘴角，嗯了一声：“知道了。”
“哥哥——”一声脆甜的喊声突然由远及近传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对方的声音很软，沈疏予的心也跟着软和了大半：“我也想冉冉，等放假了马上回去。”
宋冉是他母亲丈夫的女儿，刚见面时还怯生生地躲着人，几年过去熟悉了之后，现在已经会黏着他撒娇喊哥哥了。
“妈妈说我要是能考班级前十就能见到哥哥了，”宋冉贴在电话旁细声细气地讲话，“所以我这次考了第六名！”
“很厉害。”沈疏予温声夸奖了几句，等换了母亲接电话才无奈道，“妈，她还小，你说什么她都会当真的。”
“知道啦，下次注意。”沈曼之应道，“你有空就回家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沈疏予轻声笑了笑：“好。”
陆栖迟和简辰到室外抽了根烟，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单买了，毕竟是唐觉生日，总不可能空手来吃饭还让寿星请客，没这个道理。
为了陪寿星胡闹，一顿饭吃到了十点。简辰一把拎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唐觉：“我先带他回去了。”
将近一米九的简辰拎着个一米七的唐觉就跟拎只小绵羊一样，沈疏予看着他们，有些哭笑不得地点头：“路上小心。”
唐觉大概是被人提着有些难受，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猛地抓住沈疏予的手：“班长救命，有人要绑架我。”
说完看见旁边站着的陆栖迟，又猛地抓住他的手，语气委屈地说：“帅哥救救我。”
陆栖迟垂眼看他，声音平平：“撒开。”
“哦……”唐觉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沉默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将抓着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那你们牵吧。”
“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唐觉语重心长地叮嘱，还仔细确认两人的手牵上了才肯松开。
醉酒的人的行为总让人捉摸不透，沈疏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右手就已经被人轻轻握住。
陆栖迟大概是不久前刚洗完手，手心还有些凉，和他温热的掌心若有若无地贴在一起。
沈疏予一时间竟忘了把手收回来。
“回去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疏予才回过神来。唐觉和简辰不知何时走了，包厢里只剩下他和陆栖迟两个人。
陆栖迟握着他的手轻轻收紧了一下，笑着问：“牵着走吗？”
沈疏予沉默地垂下眼，慢慢将手抽了回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玩笑开得太过，沈疏予回宿舍的路上一路沉默。
陆栖迟侧头看了好几次，因为相处久了，他已经能明确区分出这人无念无想时的沉静状态与有了心事时的沉默状态。
许久，他无声叹了口气，抬手在沈疏予的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抱歉，我不该开那种玩笑。”
“嗯？”沈疏予回过神，默了两秒才像是反应过来，朝他淡淡一笑，“没事，没关系。”
然后又重新回头垂下眼，再次陷入某种思绪之中。
看上去并不是没事的样子。
陆栖迟看了两秒，淡声道：“我不是gay。”
话题转的突然，沈疏予蓦地停下脚步，有些错愕地侧过头：“……什么？”
“我不是同性恋。”陆栖迟语气自然地重复了一遍。
沈疏予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惊慌失措：“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两人停在路中间，并肩站着很是显眼，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看。
陆栖迟没接话，将人带到了宿舍楼边的角落。周边树木草丛茂盛，严密遮掩住两人的身影。
陆栖迟将沈疏予挡在墙边，低头看着他，回答刚才的问题：“你看着有点不开心。”
沈疏予顿了一下，垂眼摇了摇头：“没有……”
几秒后，他重新抬起头，轻轻皱着眉问：“是不是叶青跟你说了什么？”
陆栖迟看着他的表情，缓慢地嗯了一声：“他说你不喜欢男的，讨厌同性恋。”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陆栖迟哼笑了一声：“还劝我离你远点，趁早放弃，不要白费力气。”
沈疏予将眉头皱得更深，却又很快像放弃似地松开。他低头轻叹一口气，刚要开口。
“已经让他消失了，放心。”陆栖迟淡淡道。
沈疏予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意料到这样的展开。
陆栖迟继续说：“我不可能听他的，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解释什么。”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他根本不在意。他对同性恋也没什么看法，他认识的和见过的人中就有不少是，在他看来只是一种自然存在的性取向而已。
但他在意沈疏予的反应。
如果沈疏予介意，那他要把话说开，把握分寸，不让沈疏予顾虑。如果是叶青还是无论谁给沈疏予留下了阴影，那他就全部清理干净。
“我只是想说，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了，我跟你道歉，你跟我说，我会注意。”
“还有，我跟他不一样，所以，”陆栖迟停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出最终目的，“别讨厌我。”
沈疏予安静地听完，然后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陆栖迟挑了下眉：“笑什么？”
沈疏予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笑：“没有讨厌你，刚才只是在想其他事情。也没有拿你和别人比较，你是你，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他重新抬起头，轻声说，“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陆栖迟垂眼盯着那笑容，许久才嗯了一声。
对话似乎就这样结束，沈疏予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栖迟又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确实很晚了，回家还要一段时间，但他却不想走。
下午思考了许久的问题突然又在脑海里回响。
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
陆栖迟跟着一个念头往前走了一步，让原本已经很近的距离彻底消失。
“再歇一会。”陆栖迟说。
沈疏予收起手机，因为距离太近，只能仰头问：“怎么了？”
陆栖迟想了想，随口道：“胃有点难受。”
沈疏予顿了一下，又闻见淡淡的酒味，毫不怀疑地轻轻皱眉：“疼吗？”
陆栖迟低头看着他的脸：“还好。”
沈疏予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垂眼往下看去。
下一秒，他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陆栖迟的腹部。
陆栖迟愣了一下，瞬间放轻了呼吸。
沈疏予又用掌心很轻地揉了一下，问：“这里吗？”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原本单纯想要靠近的念头突然开始膨胀，变成了无数个更过分的念头。
有些甚至是陆栖迟从未想过的。
陆栖迟喉咙发干，声音变得低哑：“……嗯。”
沈疏予毫无察觉，耐心地低着头问：“要先回宿舍吃点药吗？”
陆栖迟刚想说好，一阵铃声突然不适时地响起。
陆栖迟：“……”
他闭了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林则淮。”陆栖迟声音平平地说，“我接一下。”
沈疏予点了点头，慢慢收回手，准备回避一下。
“没事。”陆栖迟握住他的手腕，按了回去，“你继续。”
沈疏予：“……”
陆栖迟按下接听键，林则淮的大嗓门立刻传出来。
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一边听着，一边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偶尔懒懒地应两声。
片刻后，陆栖迟突然说：“班长……”
沈疏予下意识抬头，陆栖迟垂眼看着他，慢声说：“在我这里。”
沈疏予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栖迟是在和林则淮说话。
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陆栖迟按揉，只是分了一点注意力听对方讲电话。
“他在忙。”陆栖迟说，“不方便接电话。”
“他不去。”
“很晚了，他要睡觉。”
几句话过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疏予突然感觉头顶被人轻轻摸了一下，然后就听陆栖迟说：“嗯，他是很乖。”
沈疏予：“……”
“你可以试试。”陆栖迟没什么感情地说，“挂了。”
沈疏予下意识也跟着收回手，抬起头，这次陆栖迟没再拉住他。
“好多了。”陆栖迟看着他，低声说，“谢谢班长。”
沈疏予摇了下头，错开视线：“没事。”
陆栖迟收起手机，双手插兜，像在汇报一样地说：“我先走了，林则淮喝多了，我去接一下。”
陆栖迟把沈疏予送到宿舍楼门口，又叮嘱道：“他要是给你打电话，别理他。”
沈疏予不明所以，但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陆栖迟走远后，沈疏予转身走进楼里，正好碰见来锁门的宿管，对方笑眯眯地问他：“疏予，今天这么晚回来啊？”
“嗯，和朋友吃饭。”沈疏予礼貌地点了下头，“老师晚安。”
他拐弯走进楼道，踩着一级又一级台阶，缓慢地爬上二楼。
然后在寂静无人的楼梯间中，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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