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贺知易和白雾再次默契的对昨日之事闭口不谈。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饭,贺知易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神色便不怎么自然。
“怎么了?”白雾问。
“……”贺知易停顿片刻,说:“我……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我的……母亲。”
“母亲”这两个字对于二人都太陌生,以致于贺知易念出时及其生疏坎坷,但无论如何,这个词在他们的生命中是存在过的,便不可能毫无反应。
白雾也是神色复杂,“她找你做什么?”
贺知易如实道:“她说想见我。”
*
江厘在下午五点时准时到了门口,贺知易为她开的门。
女人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出,让贺知易一时说不出话。
于是就由女人先开口,她笑的尽量温婉自然,似乎在刻意寻找曾经的感觉:“知易,我是妈妈。”
像是某个小说或电视剧里出现的桥段,贺知易心道。
但他不说话,不回应,气氛便显得僵持不下。
江厘笑得也多了几分勉强,请求道:“能,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贺知易让开,“嗯,请进。”
女人有点遮掩地打量着屋内,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意外:“这房子挺大的,地段也好,你……怎么会……”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我和朋友合租的。”贺知易让江厘坐到沙发上,去倒了杯水。
“朋友……”江厘垂眼看着水杯,笑容有了可信度,“你也有朋友了,真好。以前,你都不愿意与外人接近。”
贺知易未置可否,两人再次沉默。
“嗯……知易,我找你,其实是想接你走。”江厘说了此次前来的目的,“我在夕市买了自己的房子,也有稳定的工作……你应该没再念书了吧,毕竟也没有钱。合租也是要钱的,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贺知易一直盯着江厘,也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答,让江厘有些如坐针毡。
又是静默几秒,贺知易道:“回去?”
“是……是啊。”江厘笑容生硬,“你不想回去吗?”
贺知易:“我一直在云市,何来回去一说?”
江厘神色僵住。
她来之前,更多能想到的是贺知易满心欢喜。
她以为,贺知易会理解她的离开,会在她再次出现后喜极而泣,抱着她哭诉,江厘甚至想好了,自己到时候会耐心安慰自己这个儿子,然后带着他回自己现在生活的城市。
但贺知易却不然。他冷漠而平静,仅仅只让江厘觉得陌生且尴尬,仅仅只让江厘语塞且忐忑,而没有所想象的温情。
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辛苦怀胎十月所诞下的血亲,他为什么能对自己这么冷漠呢?
“知易,你在怪妈妈对不对?”江厘着急起来,“你还在怪我抛弃你是不是?可是妈妈也是迫不得已,我……我被我的家人赶出来,你爸也消失不见,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我……呜呜呜……”
江厘没说完便哭了起来,为自己可怜的遭遇而委屈控诉,但她找错人了,她对贺知易说这些得不到任何反馈,因为贺知易也是受害者。
甚至在贺知易的视角,江厘也不无辜。
所以江厘的痛苦,是贺知易在此时,在他被抛弃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所无法去抚慰的。
他自己还来不及委屈呢。
又哪里有时间理解他人?
江厘哭够了,停下来,看向贺知易的目光多了些责怪,好像在说“我是你妈,我那么可怜,你怎么能不来怜悯我?”
但贺知易确实没有多少同情心。
可能江厘忘了,她儿子是个不怎么正常的人,这也是她当初抛弃他的原因之一。
江厘再次劝道:“知易,你就别怪妈妈了,你一定是体谅我的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可以相依为命了,而我现在也有了一定的积蓄,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你会拥有幸福的生活,以后结婚生子,人生圆满,和妈妈回去,好不好?”
贺知易对这个说法感到很不舒服,不着掩饰地蹙眉:“我现在也很幸福,虽然出了点别的状况,但再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让我觉得更幸福了。”
江厘面色不解:“你……谈恋爱了?”
贺知易摇摇头,“不是,是我有新的家人了。”
江厘脸色更加不好看,似乎是迟钝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试探道:“你被其他人收养了?可是我找到你的时候分明……”
“没有。”贺知易打断,“我一直一个人,直到去年六月。”
“哦……才认识一年多啊。”江厘暗自松了口气,“你还年轻,但我要提醒你,别轻信他人,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的合租室友吧,即便住在一起,但是一年时间,你又能了解对方什么呢?总归是比不过我这个亲生母亲的,妈妈永远不会害你啊。”
“你抛弃我就已经是害过我一次了。”贺知易坦言。
江厘哽住。
“但……但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江厘嘴角扬到最大程度,但却有些扭曲和让人不适,“知易,妈妈只有你了,当年我离开时也很难过,我离开后的每一个晚上都睡不好,担心你会不会受冻挨饿,但我必须走,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也该团聚了。”
贺知易不太能理解,但他确实在江厘眼里看到了孤注一掷的凄然,她好像真的如她所说,好像真的必须和自己待在一起,否则就人生索然无味一般。
但,你离开前明明在笑,释然,轻松,摆脱了负担的笑。
分明你视我如累赘。
见贺知易居然无动于衷,江厘掏了掏自己的高仿包,拿出一本很旧的书。
她翻开,里边满是充满稚气的文字和涂鸦。
不仅如此,江厘还念出来:“你看,这是你小时候的日记——今天的花是美的,被另外几个孩子zhāi走了,我觉得他们不应该这么做……今天下雨,出不了门,妈妈的眼睛也在下雨……我看到了红色的太阳,真好看,非常美……”
但贺知易还是没有表态,江厘更着急了,翻了好几页,因为这书里更多的是涂鸦,终于在最后找到了一页全是字,看到希望般赶忙念出来:
“我想要一个朋友,出现在我的十几岁,最好是在夏天和我相遇,和我一样高,可以比我好看,并且dǒng我,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他的名字……就叫白雾吧。”
贺知易倏然抬首,江厘被吓了一跳,来不及问怎么了,贺知易就站起身伸手夺过那本破旧松散的书,翻开江厘刚刚念的那一页。
——这是他的日记,可他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曾经什么时候写过这段话?为什么他根本不记得?
“知易?”江厘小心翼翼。
“你走吧。”贺知易紧紧攥着日记,“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江厘抿唇:“可是……”
“走吧。”贺知易眼神空洞看了眼江厘,“我早就当作自己是一个死了父母的孤儿。”
江厘心一紧,酸楚和凄凉包裹住她。
她是真的想带贺知易走,也确实觉得自己会给贺知易更好的生活,她原以为贺知易会因为她的到来感到自己被拯救于水火,但没有。
她也没有不会意识到,最直接让贺知易陷于水火的人,是自己。
江厘走后,贺知易捏着日记走进白雾的卧室,白雾一直在里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贺知易并不介意被白雾知道自己的过往,事实上,他已经最大程度的向对方全盘托出了。
那个在他幼时就以名字的形式出现的白雾,如果不是白雾身份的太多疑点,贺知易一定以为是个巧合,是个缘分。
但白雾这个人,太可疑了。
他像是如日记所说,是贺知易需要,于是如约按照描写所出现的,一个不切实际的……陪伴者?
贺知易在白雾的手机里,居然找不到任何2017年6月17日之前的所有信息,这个人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贺知易也找不到自己在被白雾搭讪前,对这个人的印象。
但他的出现没有人怀疑,甚至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存在合理。
可这个合理从何而来?
又是谁确定的?
贺知易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这个他曾一度依赖眷恋的人。
“怎么?”白雾神色平静。
“没什么。”贺知易缓慢回答。
白雾走上前,“和……阿姨聊得怎么样?……这是什么?”
目光落在日记上,贺知易神色不变,含糊其辞:“草稿本而已。我已经让她回去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
白雾料到是这个结果,对此没说什么,而此时,他更在意贺知易手里被称作“草稿本”的书。
“我看看。”白雾对着日记摊手索要。
贺知易没给,定定看着白雾。
白雾眼睛眯起,“你对我都有秘密了?”
“也不止。”贺知易回。
白雾眉一挑。
他在想,贺知易是说不止一个秘密,还是不止今天有过?
“白雾。”
“嗯。”
贺知易欲言又止,蹦出一句:“小贺很喜欢你,我也照顾不来,你还是得在它身边……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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