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冷不热袁月旼

袁月旼边走边听,一边掸去一边袖子上的雨滴,一边下意识去回忆第一句说了什么,是钥匙还是雨衣?

然而脑子里什么都没留下,不写在纸上、记在备忘录里的话不会在她头脑里停留一秒,她真情实意地为自己现在的样子感到心烦意乱,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本来也不是健谈的人,更是谨记和学生保持距离才更好维持纪律,所以也没再接话,任凭气氛冷却。

办公室里开着灯,刘竹的早餐在她桌子上,人不知道去哪了,下着雨总不会是在跑步。

即使现在状态这样糟糕,袁月旼也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一点力不从心,她把更多时间花在工作上,争取做得更好。

平时她经常第一个到办公室,这样心里多少有点慰藉,今天看见平时掐点到的刘竹到的这样早,她心里生出丁点不安,不敢想象被别人落下的样子。

她抱起一摞练习册,跟等在后面的学生说:“走吧。”

学生自告奋勇:“老师我来拿练习册吧。”

袁月旼看看他背后巨大的书包说:“不用了。”

学生还是热情地从她手里抢过几乎全部练习册,走在前头,说了一声先去开门就跑开了。

楼道里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像鼓声一样敲击着袁月旼,然而袁月旼觉得自己像一汪死水,能浮出水面之上的的只有沉默的死寂。

治疗这场一直看不到尽头的马拉松每天都能让她心力交瘁,她甚至已经不敢想象终点到底是什么样。

是能恢复成自己几年前的样子,还是比现在更糟糕,只是不用再靠药物平复神经,却仍旧要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过每一天。

等到教室,灯已经被打开了,练习册整齐地放在讲台上,袁月旼看着那孩子正低头甩头上的水,她从包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放在讲台边上说:“这个沾水不会粘的到处都是。”

学生说了声谢谢老师,接过去抽出两张叠在一起在后脑勺上抹着。学校规定学生都要剪短发,男生统一是贴头皮的圆寸,随便擦几下再甩甩也就差不多干了。

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靠外边的书皮也湿了,于是就着纸巾又擦擦晾着。

至于淋湿的外套,因为天冷不得不裹紧穿着,水汽顺着外衣一层层往身上渗透,冷意碰到皮肤上,让人汗毛竖起,他已经到了该学着忍耐风雨的时候。

袁月旼则早已经坐在讲台前开始做题,每天教学上写教案、上课、判作业占了她大部分时间,她凡是有点零碎时间就要多刷点题。

她平时最怕学生拿出一道她没见过的题来问,毕竟她现在不仅记忆力几乎为零,连分析能力也是远不如前,她不知不觉收起表情,板着脸、皱起眉,投入到压轴题集锦里,写起了不同的解题思路。

刘竹到了办公室先把外套脱下来在走廊里抖抖水,她的裤子也湿了,好在里面穿的绒裤没湿透。

她想起之前跑步在抽屉里扔了一条裤子,找出来闻了闻,除了抽屉里的木头味倒没别的味道,于是去厕所里随便洗了把脸,把裤子换上。

她把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扔在窗台上,不忘顺手从边上那盆君子兰的叶子上摸过,坐下开始吃早饭。

作业要第一节课下课才能送过来,她就着饭在手机上看别人讲化学公开课,又扯来一张学生做过的卷子背面做笔记,时不时记两笔。

李芸到校打完卡第一件事是到自己班组织一遍纪律,班主任比起别的任课老师总是自带不少威严。

李芸感觉自己就像贴在五指山上的符,需要时不时去前门后门走一圈,把脸贴到玻璃上给爱捣乱、不爱听讲的学生看一眼,好把这群随时要上天的学生压回去。

然而不管怎么管,该好好学习从来都自己好好学习,不爱学习的装模做样一会还是那样。

李芸安慰自己:初中本来就是分流的阶段,起码给了想学习的人一个安静的环境,只是每每想到高中升学率都会头疼。

到办公室刘竹正看着手机吃东西,不用想也知道她今天下雨没能跑步,李芸笑着从后头悄悄靠近,往她肩膀上轻轻一拍说:“嘿,学校里不许带手机,被我抓到了!”

刘竹带着耳机,被吓了一跳,不用想也知道只有李芸这么干,反手去抓,被李芸躲开了。

李芸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给充完电的小蜜蜂拔下来,看见刘竹新买的蓝牙话筒,问:“这个好用吗?”

刘竹说:“比原来使的那个好多了,音响可以放在教室后头,省得带在身上上完课耳朵里嗡嗡的,就是得用手一直举着。”

李芸拿起来看看,问:“你这个还挺好看,多少钱?”

刘竹想了想说:“三十吧。”

李芸说:“那还真不错,等我回头也买一个,我现在也是经常耳鸣得厉害,每天上操听广播都头疼。”

刘竹感慨:“有的学校电脑旁边就是麦克风,咱们还得自己花钱。”

李芸冷笑一声:“就咱们学校。”

李芸凑近刘竹说:“以后考完编不抓阄了,按成绩排名自己选学校,咱们学校估计更招不到人了。”

刘竹不觉得开心:“我希望老师多点,我好少上几节课少判几本作业。”

李芸把教案拿出来开始备课,一边和刘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每天也就早上能聊聊天,等上完几节课、判完几个班的作业,连张口的**都没有了。

两个人说起公开课,李芸问:“你这次拿几班讲?”

刘竹想想说:“五班?先这么打算,五班纪律好、发言也积极。”

李芸有点惊讶:“你不用二班?用重点班展示一下不更好。”

刘竹哼了一声说:“重点班我可无福消受,纪律老差了,平均水平也就那样。”

李芸有点不明白:“都重点班了怎么会呢,我看每次考试他们排名都是第一第二。

刘竹小声对李芸说:“一开始就定下一斑二班是重点班,然后才开始选学生进班,的确是有成绩好家长也想让孩子学得更好的,但是里面那些格外不听话的偏偏家里条件都还不错,我可不敢管。”

李芸也凑近了低声说:“我也给你讲一个,五月份要提交加入青年申请。

现在加入可不像咱们那时候,随便写个申请全班都通过,现在一个班也就三五个名额。

我们班是三个名额。本来之前给班主任开会说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结果家长在群里吵起来了,有的说有奖状为什么不加分、有的说不能只算上学期要把入学以来的都算上,吵得那是热火朝天。我正不知道怎么劝呢。”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前两天中午我正吃饭的时候,管咱们支部的主任直接给我来电话了,跟我说我们班谁谁谁有一个名额,剩下的也不用我管了。”

刘竹想了想说:“那个谁,他上课不怎么听讲,作业有时候连抄都不抄。”

李芸感慨:“可不是,看来家里还是有实力啊。我原来都不知道支部主任的电话。”

其她老师也到办公室了,大家都开始忙着各干各的,李芸突然说了一句:“你说有什么可抢的,我加入这么些年,除了每月交点钱、有事写感想先找我,其他好的坏的啥都没有,再有两年都该自动退出了。”

刘竹眼睛和手都在忙着判昨天小测的卷子,她的嘴巴说:“谁让往高走的时候总是里面的人优先?”

预报以外的雨的确没持续多久,早自习还没上完就结束了,倒是刘竹的湿裤子估计到下午才能干。

刘竹自从吃上了新的安眠药时不时会有点头晕,于是去走廊吹吹风,雨后还有点凉,她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把头探出窗户。

隔着护栏,她看见一辆车从校门开进来停到楼下,车门开了,原来是保安部主任。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站在楼上都能看到反光,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正避着地上的积水往楼里走。

好在他从不急着打卡,所以可以看好了再下脚,无论如何不会弄脏鞋。

刘竹看着那辆车,她没了解过车,顶多只认识个蓝天白云和四个圈,不知道那辆车是什么牌子的,只是觉得暗色的车身看着比自己家的门框还要高出不少。

那是就算她跳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

现在正是第十节课的时间,严尔在办公室里判学生的读后感作业。她翻开作文本,逐行看去,发现不少学生都犯了像“这就是为什么…的原因”、“目的是…为了”这样常见的语意重复错误,她在心里想着下次上课一定要单独讲一下这个问题,在考试里可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严尔是初二二班的班主任,自从工作,已经在这所学校教了快三十年语文。

年龄大了就更注意日常保暖,严尔从保温杯垫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泡的枸杞水,保温杯垫是女儿给她买的,让她不用总去热水房打水也能喝口温水。

她的女儿全凭自己努力考上了有名的大学,正在读研,和办公室里的年轻老师差不多大,女儿从小成绩就好,在班上从来都是前三,什么都不要她操心,还特别喜欢学习,准备要读博。

所以这群老师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汪珐珆:虽然只是双非却也是研究生毕业,平时工作特别认真努力,虽然有时候有点一板一眼得近乎较真,但是和这样不会耍心眼又工作认真的人当同事却更舒服。

严尔想起女儿,笑着翻开下一本作文,这篇读后感却让她收起了那点笑:“我读了德米安的《少年彷徨时》这本书,有了一些心得体会……当我读到‘他的面庞既不阳刚也不软弱,既不沧桑也不幼稚,仿佛永恒,已经历千年,承载着久远时代的记忆。像动物,像树木,像星辰……’【*引用自德米安《少年彷徨时》】

我简直难以形容自己受到的冲击与震惊,我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多么自大自恋才会把另一个人类看成千年的星辰。

每个人都是有局限性的,这世界上有太多人在某一方面超过我们,让我们觉得难以迄及、无法理解,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就像我没有读懂这本书一样。

但我不会把任何人看成神,大家都一样是人,作者不过是一个在思想上比我更成熟的人。

人遇上一个自己比不上的人就把对方视作神明、说得天花乱坠,其实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虽稍有逊色,但也远比其他人不凡:瞧,如此优秀的我不是输给了人——而是神。

我认为这些云里雾里让人难以理解的内容只能说明作者自认离普通人很远,是一种绝对的傲慢。

我敢于承认我读不懂这本书,恐怕再过一些年恐怕也仍旧不懂;

但是不知道作者敢不敢承认自己无论多么才华横溢、权柄通天,仍旧是普通的人类一员,就像你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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