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杀戮·第四十四章

罗曼死了。

清晨唤醒风堤庄园的不是花园里的云雀,而是罗斯的尖叫声,起因是他在房间的窗帘后面发现了罗曼·兰伯特的尸体。

时倾过去的时候,正遇到罗克琳吓得面无血色、一脸失魂落魄地往外跑,他曾撞见过罗克琳找罗曼商量借钱,当时罗曼为了得到继承资格,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她,现在看来这个誓言大约是无法履行了。

他缓步走进了罗斯的房间,罗斯在清晨大吼大叫地引起别人注意后,就赶紧收拾东西搬了出去,里间现在只有一个人在窗前站着,看到他时有些惊讶,“小少爷怎么过来了?这些不适合您看。”

时倾也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决心看看罗曼是怎么死的,大不了等会再吃片安定药。

洛克见他坚持要看,只好无可奈何地帮他拉开了厚重的绛紫色窗帘,窗帘后有一根极粗的麻绳系在了横杆上,另一头则绑着罗曼的脖子,将他悬空挂起,罗曼脚下还有一个倒下的矮凳,这样看来,罗曼像是自己吊死的。

罗安的惊吓值正在慢慢上升,时倾忍耐着心脏在胸腔中不断紧缩的疼痛感,想要伸出手抬起罗曼垂下的头颅。

“小少爷。”一只手却横空过来阻止了他,洛克抓住他的手腕,十分忧心地看着他,“您还是不要看了,刚刚罗克琳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差点晕过去,这些还是交给验尸官吧。”

时倾看了他一眼,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异样,便放下手,用另一只手去拨开了罗曼的脑袋。

洛克的神情有些微妙,这下倒没再说些什么,只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腕。

罗曼的头颅像颗沉重的西瓜一样歪到了一边,整具尸体因为惯性被绳子牵引着晃了又晃,面上双眼紧闭,嘴唇青紫泛白,齿关微张,伸出几厘乌紫干舌,乍一看还真像是上吊自缢的模样,只可惜要再往下看恐怕就不能了,罗曼是罗安的长辈,罗安年纪又小,其他人恐怕不会愿意让他脱了罗曼的衣服进行更一步的检查。

006提醒道:“时倾,罗安的惊吓值已经快到三分之二了。”

时倾捂住了嘴,立即做出了一幅受到惊吓的样子,转身要走,洛克这时却拦住了他,面带关切地问:“小少爷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时倾用力点了点头,想要离开,却不想洛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竟然一下也动不了。

“洛克先生,请放开我。”

“小少爷是生病了吗?要是这样,可不要瞒着我们,应该及时就医才是,如果小少爷觉得我是外人,不愿意听我的话,那我只能去找罗克琳夫人和罗斯先生一起来劝劝您了,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只是在关心您的健康……”

洛克的声音低沉且悦耳,像是华丽的夜曲一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时倾见势不对,便立即转换了主意,直接拿出口袋里的药瓶倒出两枚放在手心里,好在洛克这时没再拦着他问这是什么东西,只把话停了下来,看着他颤抖着手腕将药片干吞了下去。

之前每次罗安的惊吓病要发作时,时倾都是只吃一片安定药,这次为了见效更快,他一次性吞了两片下去,却有一片不小心噎在了喉咙里,他喉咙里干干的,怎么也咽不下去,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洛克帮他拍了拍背,凑过来看他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愧疚,“我去帮您倒杯水来。”

等洛克走后,时倾终于把药片吞了下去,只是药物的苦涩和哽噎感依旧在喉,他郁闷地把手里的药瓶放回口袋里,正要离开罗斯的房间,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猫叫声。

“咕噜咕噜……”他回头看去,果然看见那只叫米恩的白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里,正趴伏着身子,蓄势待发地蹲在罗曼的尸体脚下,很快又腾跃而起去扑罗曼垂下的皮鞋鞋尖,当做玩具似地跳起来拨弄。

罗斯的房间在城堡的上层,从这面窗台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后花园里的一隅风景,他又看向那只倒伏的矮凳,忽然发现罗曼脚尖离地的高度要比凳子的高度高得多,罗曼是不可能站在上面上吊自杀的。

如此看来,罗曼的死是他杀?可凶手既能想到在杀了人之后伪装出死者自杀的假象,为何还会疏漏这样的细节?哪怕罗曼离地的高度比凳子要矮都是说得过去的,过了一晚上,绳结难免松脱,往下坠一坠也很正常,高出这许多,就是明显的疑点了。

再者,凶手是如何做到在不惊动到罗斯的情况下拖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挂上窗台的,又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地转移到罗斯的房间里?风堤庄园这样大,藏在任何一处都可暂时瞒天过海,届时就算他们注意到了罗曼消失,恐怕也只会以为他和罗妮一样失踪了,并不会往凶杀案上面想,这样伪饰倒显得可疑许多。

他满腹怀疑地想着,刚一回头,便撞上了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洛克,差点像只被火炉燎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

时倾吓得不轻,终于忍不住盯着他质问道:“你走路为什么没有声音?”他怀疑洛克是故意的。

洛克无辜地眨了眨眼,“抱歉,也许是我的职业病,我们通常喜欢不引起观众们的注意,好让表演可以更顺利。”

这次安定药似乎见效得十分缓慢,时倾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胸口,“看来你的技艺还不到家,所以才需要用这些拙劣的手段。”

见洛克听了他的话后迅速沉默了下来,时倾又有些懊悔,他紧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抱歉,我无意冒犯……不过我希望你能保证以后不再这样做了,因为这对我的心脏不好。”

洛克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睛看着他,竟然慢慢微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可惜了,没有惊喜的日子该是多么的无趣啊。”

时倾被他噎了一下,不太高兴地嘟囔道:“这也是你们的职业病?”他觉得他可能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幻术艺人都不会合得来。

洛克会心一笑,恭敬地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他,提醒道:“罗克琳夫人和罗斯先生都在会客厅里,我认为您最好也去看看。”

时倾其实已经不咳嗽了,但想起昨晚那杯未尽的红茶,还是给面子地拿起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还是温热的,有些甜,可能是加了蜂蜜。

罗克琳坐在会客厅的一张圆桌前,以手捂面,似乎是在哭泣,罗斯则焦躁地走来走去,两人仿佛正在争论什么。

“罗曼舅舅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呢?呜……”

“我不相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之前明明和我说好的!”

时倾走了进去,向他们打了招呼,“罗克琳姑姑,罗斯叔叔。”

罗克琳用手帕擦了擦脸,轻声向他打了招呼,罗斯没有心情理会他,时倾问:“罗斯叔叔,您昨晚睡前给门窗上锁了吗?”

罗斯有些尴尬,“没有……”昨天在山谷里奔波了一整天,累得他倒头就睡,根本没想起来锁门,连窗户他都不记得是不是关上了。

罗斯想起来什么,又问:“你昨天晚上不是去找罗曼叔叔说过话吗?你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时倾摇了摇头,他打量着面前两人的脸色说:“我认为罗曼爷爷并不是自杀,他是先被人杀死了,挪移到罗斯叔叔的房间里再做出上吊的假象。罗克琳姑姑,罗斯叔叔,我们必须报警,这是一桩杀人案件。”

“什么?!”罗斯一脸震惊,罗克琳则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吃惊地问:“罗安,你为什么这么说?”

时倾把罗曼尸体高度的蹊跷告诉了他们,罗克琳若有所思,下意识看向了罗斯。

“罗克琳!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斯气愤地大叫道,“我根本没有必要害死罗曼叔叔!”

罗克琳憋红了脸,声若蚊呐地向罗斯道歉,“我没有这个意思,罗斯,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哼。”罗斯竟然没继续咄咄逼人,而是说:“别忘了,我们今天还有重要的事,罗妮还没有找回来呢!”

时倾有些意外这句话居然是从罗斯嘴里说出来的,但他也认同罗斯的建议,他们必须赶快把罗妮找回来才行。

听说他们要进山谷找人,洛克也十分热心地要来帮忙,他甚至还找来了一只猎犬,面对众人的讶异,他解释说庄园里原本有一百多条猎犬,仅供兰伯特老爷出行打猎,后来无人管理,或卖或送处理了大部分,只剩下几条老弱的留在庄园里,虽然已经不能敏捷地捕捉猎物,但寻人还是用得上的。

罗克琳有些吃惊地捂住嘴,“一百多条猎犬?那得花多少钱打理啊。”

罗斯却突然发问:“庄园现在的资产都由谁管理?”

洛克像从前对待罗曼一样恭敬地回答了罗斯,“老爷的主要投资产业都嘱托了银行的专业人士进行打理,剩下的一些庄园俗务目前则由我代管,包括老爷生前的古董、黄金、车马、地产等……待庄园的继承人在各位之中产生后,在下就要尽数归还了。”

罗斯忽然想起那日在城堡藏品室里看到的那些珍奇古董,当时只顾着看画,并没有感到如何稀奇,现在想来却觉得十分心动——光那些奇珍异宝就已经足够他在首都的上流社会里潇洒风光一辈子了,更别提传说中供以兰伯特家族经久不衰的秘密宝藏,若是得到了它,那将会是何等抛金洒银、享用无穷的快活日子啊。

他们到了风堤山谷,一路叫着罗妮的名字一路寻找,时倾便往昨日没有去过的地方寻去,罗克琳不知怎的也跟着他一同过来了,走着走着,时倾突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芳香,不自觉停住了脚步,转头向罗克琳问:“罗克琳姑姑,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罗克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闻言茫然地向他摇了摇头,“没有啊。”

时倾却忽然想起他曾在罗妮的身上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甚至当时罗妮身上的香味还要浓郁一些,像是经过浓缩提炼一般,浓郁得连原本的香味都变了质。

他循着香气过去,居然发现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崖,山崖前的草地上有一块杂乱的野草,草根倒伏,黄泥外翻,像是被人用力拔下来过一样。

或许曾有人从这里失足跌落,情急之下抓住野草求生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下去。

他还要凑近往下看,忽然被人从身后重重一推,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这么滚落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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