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自画室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等在楼下的杨若。
她快步下楼，走到杨若面前，语带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测试，放学放得早，就顺道来接你回家”，杨若心情很好，“我们先去趟菜市场再回去吧，林姐姐晚上想吃什么”
许久没见到杨若这么轻松的样子，林希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心情很好嘛，看来这次考得还不错”
“是还不错啦”，杨若小小地骄傲道，又继续开口，“不过还有一件好事”
“是什么？”
“我收到周静的来信了。她已经在上海安顿下来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听到周静顺利安顿下来了，林希也很开心，“太好了！终于可以安心了？”
杨若笑眯眯地点头，“嗯！原本很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卢望那个混蛋还对她不好可怎么办，我连怎么杀过去的方案都想了好几种了，还算他还有点人样”
“呦，不愧是我们杨女侠，你这是随时准备拔刀呀”
“那是！”，杨若配合地做出拔刀的架势，“林姐姐，我帅不帅”
林希很是捧场，“帅帅帅”
两人一路笑闹着买了菜，回了家。
杨若宣布今天必须由她主厨后，便转身进了厨房，林希只得在旁给她打打下手。就做饭而言，杨若是极擅长的，林希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很喜欢跟林希一起在厨房忙碌，相当乐在其中地指挥着林希，一会儿喊她洗洗菜，一会儿要她递递调料。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往后余生的每顿饭都可以和林希一起做一起吃。
“咕嘟咕嘟”，林希听到水烧开的声音，回头看到正在愣神的杨若，伸手戳了戳她，“嘿！想什么呢，水开了”
杨若避开林希的视线，手上重新忙碌起来，“没...没什么，忽然想到了下午考试的一道题目，回忆了一下自己做没做对”
林希狐疑道，“那做对了吗”
“啊？应....应该做对了吧”，杨若生怕林希再继续问下去，忙打断道，“林老师，你该不会要现在给我上课吧，咱们先填饱肚子哈”
看着杨若慌乱岔开话题的样子，林希了然，很是大度道，“行，那就放你一马”
“谢......”
杨若谢字还没说完，林希打断了她，狡黠道，“那就等吃完饭吧，吃完饭，你把题目和你的解答过程都写下来给我看看”
“啊？”杨若连连叫苦，转而撒娇道，“林姐姐，好姐姐，我才刚刚考完试......”
林希噗嗤笑出声，“行了行了，逗你玩的，以后开着火可不能走神啊”
杨若长舒一口气，保证得斩钉截铁，“好的，遵命！”
饭桌上。
“果然还是若若做的菜好吃”，林希满足道。
杨若想也不想，顺嘴答道，“林姐姐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天都给林姐姐做，直到我老得拿不动菜刀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蓦地住了口，心里却忍不住地期待着林希的反应。
林希心怦怦直跳，耳朵直发烫，“好”字在喉间转了又转，出口却是，“明天是不是该回去看爷爷奶奶了，顺便去看看徐奶奶吧”
“嗯。徐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是该多去看看她”
“那今晚早些睡，明天早起回去”
“好”
杨若有些低落，林希便也止住了话头。
次日一大早，两人便坐上了回乡下的车。向来叽叽喳喳的杨若难得一句话也没有，安静得林希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次又一次地悄悄看向杨若。
林希从来都是从容的理智的毫无破绽的，极少像现在这样小心忐忑。杨若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自己在林希那里变得特别了一点，她本该是开心的满足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林希对她的特别令她更加烦闷了。明明心头委屈极了，却又压抑不住地心疼这样的林希，情绪越理越乱，索性一狠心闭上了眼假寐。
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原本假寐的杨若真的睡了过去。林希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又将她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
杨若迷糊间醒来，将盖在身上的外套衣角团在手里揪了又揪，怎么也不敢睁开眼，流了满脸的泪。
林希下意识地想抚去杨若的泪，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这是生平头一遭，她感到如此茫然。关于爱人这件事，她也是个初学者，思前想后，小心翼翼，却还是伤害到了杨若。她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那些坚持，是不是反而是对杨若的不公平。
两个人便这样各怀心思地来到了徐奶奶家。老人家精神头不错，便喊着两个丫头陪她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
杨若盯着落了满地的梨树叶发呆，林希陪徐奶奶说着话，时不时地望向杨若。
徐奶奶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拍了拍杨若的手，“你这丫头怎么了，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不乐意呀”
“她最近功课重，昨晚又没睡好”，林希急着替杨若解释。
“林丫头，你别替她打哈哈”，徐奶奶打断了林希的话，“这丫头我看着长大的，她这样子，一瞧就是有心事”
“没有，我来陪徐奶奶很开心的，我就是，就是......”，说着，杨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林希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是我自己有些事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去问呀”，徐奶奶爱怜地摸了摸杨若的头，“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很短。你看这梨花树，它就在这里，今年在这里落叶，明年还在这里开花。可人不一样啊，她由不得你想来想去的，很多事啊，你想着想着就再也没有答案了”
杨若心里一窒，疼得凄惶。她明明没有拥有过林希哪怕一分钟，怎么会已经开始害怕失去她了呢。忽然间，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林希一直注意着她，此刻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若若。没事，没事的”
徐奶奶拍了拍衣服，笑着站起身，“我有些困了，两个丫头自己到处逛逛去吧”
林希慌忙去搀扶徐奶奶，徐奶奶摆了摆手，“你们去吧”
一路无话地走到村后山脚下。
杨若抬头望了望红得似火的枫叶林，转头看向林希，“林姐姐，去看枫叶吗”
“好”
两人爬到枫叶林时，是下午三四点。
杨若寻了最红的枫树下坐着，血红枫叶将她的纯白毛衣映得更白，红白交错之间，杨若原本青春纯净的面庞竟似染上了逼人的妖治，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林姐姐，过来坐啊”。
她望着林希，眸光执拗，林希便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被吸进了她的眼睛。努力地抽回自己的神思，林希坐在了杨若身边。
“林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前想过，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日期的话，那么我想死在深秋，就像现在，枫叶正好的时候”
林希极少见这般沉重的杨若，她努力将语气放得轻快，“年纪不大，想得还挺多”
“或许是林姐姐将我想得太过幼稚了”
林希没有接话，杨若便自顾自道，“还记得去年秋天，我打架那个傍晚吗”
“嗯”
“那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喊你名字，我跟你说你的蝴蝶手链真好看。其实，我是想说，如果你能因为我对这人间烟火产生眷恋就好了”
没有听到林希的回答，杨若直直地望向林希的眼睛，将话说得更加直白，“如果我表达得还是不够清楚的话，那么，林希，我喜欢你。不止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不止是妹妹对姐姐的喜欢，不止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我喜欢你，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渴求，一个□□对另一个□□的**。所以，你可以理解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林希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杨若，有些失措地避开目光，杨若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和心里同时炸开一簇又一簇的烟火，她慌乱极了，“若若，你还小，你从前说，我是你生命中从未见过的一种人。未来，你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你.......”
杨若害怕极了林希的拒绝，急急打断，“我17岁的时候不能喜欢你吗？那要等到多久才可以？27岁？37岁？47岁？你不能仅仅因为我小了你这几年，便将我的机会都剥夺了”
“若若，你别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希思索片刻，觉得杨若也应当有权知道自己的心意与顾虑，坦白道，“若若，我是喜欢你的，和你喜欢我的喜欢，是同样的喜欢”
杨若眸子霎时亮了起来，“那林姐姐是答应我了吗”
“在那之前，我还有事情要确认”
“什么事情”
“你从前说，我是你生命中从未见过的一种人，你因我对小镇之外的世界有了憧憬，你对我充满了好奇，所以想要靠近我”
“是”
“可是，若若，你才17岁，你未来会遇到许许多多很好的人，这些很好的人当中，会有人比我更好。又或许，你是将对未知世界的憧憬投射到了我的身上，误以为自己喜欢我呢”
“林姐姐，你教了我那么多道理，但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敢爱我”，杨若站起身，将林希也拉了起来。她双手轻轻环上林希的腰，微微踮脚，将下巴搭在林希的肩膀上，“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是胆小鬼，反正我很勇敢的”
“你不是未知世界的投射，你就是我的未知世界”
“不管遇到再好的人，你都是唯一一个我想要一起并肩看世界的人”
“而且，没有人会比我的林姐姐更好”
“所以，林姐姐，来爱我，好吗”
杨若的话一句一句敲击着林希的耳膜，也将林希的心搅得乱七八糟，许久，她才轻轻开口，“好～”
“那女朋友，可以抱抱我了吗”
林希终于伸手回拥住了杨若。
“林希，我想和你在一起”，杨若嗓音里尽是美梦成真的颤抖。
“我知道”，林希像以往一样，安抚地轻拍她的背，又补充道，“我也是”
深秋总是美得很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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