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水龙头还在滴水。嗒。嗒。嗒。像一颗坏了的心脏,在空荡的房间里徒劳地跳动。

蔺逐生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阿莱从沙发上爬起来,踢开脚边的空啤酒罐,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他经过鲍决身边时,带起一阵混着酒气和汗味的风。

鲍决低头看着手里的泡面碗。汤已经凉透了,凝着一层白油,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咸涩的味道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胃里。

"真打算在这里耗着?"蔺逐生突然开口,眼睛还盯着屏幕。

鲍决把空碗扔进垃圾桶。塑料碗撞在桶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行吗?"

"随你。"

工作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阿莱在卫生间漱口的声音。鲍决走到窗边,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像一群迷路的飞蛾。楼下的街道活过来了。卖煎饼的三轮车吱呀呀地推过来,穿着西装的男人一边等公交一边看表,牵着狗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过。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只有他不知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下,两下,像垂死前的抽搐。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李薇此刻应该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端着那个白色的陶瓷杯子,里面是现磨的咖啡。她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涂着透明的护甲油。而他站在这里,指甲缝里沾着灰尘,身上是泡面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你要盯着窗外看到什么时候?"蔺逐生问。

鲍决转过身:"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蔺逐生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打量着他:"你会修图?"

"不会。"

"会拍视频?"

"不会。"

"那你能帮什么?"

鲍决环顾四周。墙角堆着过期的杂志,封面女郎的笑容已经发黄。几个空颜料管躺在地上,像被抽干了血的尸体。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沉默着,每一块都带着不同的记忆。

"至少可以帮你收拾一下。"他说。

蔺逐生嗤笑一声:"随你便。"

鲍决真的开始收拾。他把杂志按日期排好,把空颜料管扔进垃圾桶,把石头一块块擦干净,摆成一排。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灰尘扬起来,在阳光里打着旋。

阿莱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看见这一幕,夸张地瞪大眼睛:"生哥,你从哪请的保洁?"

蔺逐生头也不回:"免费的。"

鲍决不在意他们的调侃。这种简单的劳动让他感到安心。不需要思考KPI,不需要考虑晋升,只需要把东西放回该放的地方。多好。

中午时分,程先生不请自来。他推开门,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看见正在擦桌子的鲍决,他愣了一下。

"这位是?"他问蔺逐生,眼睛却还盯着鲍决。

"朋友。"蔺逐生简短地回答。

程先生的目光在鲍决身上停留了几秒,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然后他转向蔺逐生,脸上堆起笑容:"逐生啊,上次说的那个项目考虑得怎么样了?"

"价格太低,做不了。"

"别这么死板嘛。"程先生自顾自地坐下,拍了拍沙发上的灰,"我知道你现在困难,但这个项目能帮你打开知名度。"

鲍决放下抹布:"什么项目?"

程先生瞥了他一眼,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一个商业展览,但是预算有限。"

"多有限?"

程先生说了一个数字。鲍决皱眉:"这个价格连成本都不够。"

"年轻人,"程先生皮笑肉不笑,"这行的规矩你不懂。"

"我懂数学。"鲍决平静地说,"这个价格,蔺逐生每工作一小时就要倒贴钱。你是来做慈善的,还是来吸血的?"

程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像蒙了一层灰。"逐生,你的朋友很会说话啊。"

蔺逐生终于从电脑前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他说得对,这个价格我做不了。"

程先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那动作带着刻意的优雅:"你会后悔的。"

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上的照片簌簌作响。

"你没必要得罪他。"蔺逐生说。

"我只是说了事实。"鲍决继续擦桌子,动作不疾不徐。

阿莱凑过来,压低声音:"鲍工,程胖子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

"所以就要任他压价?"鲍决反问,手里的抹布在桌面上画着圈,"你们艺术家不是最讲骨气的吗?"

蔺逐生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说得对,阿莱。我们忍太久了。"

傍晚,鲍决的手机没电了。他借了蔺逐生的充电器,那线已经老化,外皮裂开,露出里面的铜丝。开机后跳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母亲,李薇,公司同事......红色的未读标记像伤口一样刺眼。他一条都没看,直接又关了机。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蔺逐生说。他点了一支烟,烟雾在暮色中缓缓上升。

"我知道。"鲍决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那旧沙发发出痛苦的呻吟,"只是需要喘口气。"

夕阳西下,工作室里暗了下来。蔺逐生没有开灯,整个空间沉浸在柔和的暮色中,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我该走了。"鲍决说。

"嗯。"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金属的冰凉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明天还来吗?"蔺逐生在他身后问。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了什么。

鲍决沉默片刻。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这个破旧的工作室映得光怪陆离。

"也许。"他说。

街道上华灯初上,夜晚的城市刚刚苏醒。鲍决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车流。尾灯连成一条红色的河,流向不知名的远方。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却又如此自由。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却忘记了该如何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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