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仪微笑着看她,眼中仍有不豫之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受伤的游客被安置在山脚的客栈,温从仪本想押着女儿去给人道歉,转念思及家中制蛊之事私密,省去了这一步骤,替二人报销了费用,送了些药,自称只是路过的居民,当日见他们倒在山中便出手相救。对方也是学生模样,男生看起来比女生大一点,不知是情侣还是兄妹,直接一个标准拱手礼加15度鞠躬道谢把温佑安唬得愣在当场,温从仪连忙摆手说不用,不忘瞪温佑安一眼。
被问到还有什么需要时,男生有些尴尬地表示随身的剑遗失在山路上了。
温从仪很爽快:“小女对云门山惯熟,正好让她带你们去找。”
当夜温佑安去自己的基地检查,百思不得其解。由于高三课业紧张,她大半个学期没回家,不只珙桐区,月见草和其他植物的区域,甚至再往上包含事发地的山头也有部分沾染了毒蛊的痕迹。但蛊的品种不完全一致,走漏的路线不合逻辑,不像是从她炼药的地方流出的。她回家揪着堂表弟妹问了一圈,也都说没去那放过蛊。
隔日,两个学生伤势基本无碍,温佑安如约带他们往山脉附近去。
青州平时游客不多,本地人除非有玉器委托,一般也不轻易上山。温佑安好奇二人究竟是来玩还是有别的目的,一路上时不时回头瞄他们。
事发山路留有剑痕,但没有剑的踪影,许是从栈道边缘掉下山了。这个位置俯视底谷,能看到水流,往东不远是飞瀑群。三人在山上寻找无果,掉头向下走。
男生边走边观察四周的山势,心无旁骛,女生则感觉到温佑安的目光。
“这位……姑娘,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你也是学生吗?”
温佑安答:“我高三了。”
“我高二。你文综理综?”
“理综。”
“一样哎!”女生挑眉。
温佑安看向男生,他说:“我已经上大学了。”
“哦……那和我哥一样,”她开玩笑,“你们不会也是兄妹吧?”
女生噗嗤一声:“我们是朋友。”
行至低处,他们陆续在河边找到了散落的剑和剑鞘,一把蓝柄灰面,被冲到浅滩,一把浅青,卡在河里的石堆中间,女生入水去取,花了不少力气。原本死死扒在石头上的夜鹭被惊飞,在空中盘旋一阵又挪了回来,缩起脖子盯着河面,目不转睛。
温佑安此时的眼神就和这只捕鱼佬一样,炯炯有神地盯着二人手里的剑发了会儿呆,听见男生在叫自己。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你说什么?”
“敢问姑娘,可知云门山冱寒阁在何处?”男生询问的口吻稍带犹疑。
“冱寒阁?”温佑安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了一遍,“冱寒阁?”
男生和女生交换了下眼神,不明所以。
“是冱寒阁,两点水一个相互的互,寒冷的寒,”他确认,“我们来时问过城中其他住户,他们都说不知道。”
“这里十年前就没有冱寒阁了,”温佑安终于明白为何方才看这两把剑怪怪的,警惕起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男生毕竟年长几岁,相对多些阅历,从表情变化判断出面前的人必定了解些内情,一手握着剑鞘,抵住掌心朝她行礼。
“在下七剑旋风剑主林轩勤,与我同行的是青光剑主陈蓁。实不相瞒,我们的佩剑出现异常,听闻青州冱寒阁有高人善修铸,才特来咨询一二。若姑娘知晓相关信息,恳请相告,后必酬谢。”
七剑。
温佑安脑子宕机前蹦出了族谱里那句祖训:不与七剑交。
她震惊地望着两人,半天没说出话来。
头顶乍然响起的刺耳声音切断缄默,吓了三人一跳。原来他们斜上方的树冠深处,就是之前被温佑安发现的新巢。温佑安一仰头,看见了从巢中探出的小脑袋。雌鸟不在,只有雏鸟顶着湿漉漉的毛声嘶力竭,双目充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海南鳽的叫声。
海南鳽一生只在幼年时鸣叫。
温佑宁临近除夕回家,刚下车就被一只全身灰黑的鸟堵住了路。那只鸟隐在车站边的绿化带里,精准地定位目标人物。
他认出那是海南鳽。
海南鳽歪着头看看他,又转身缓慢地飞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往家走,沿着它飞行的路线一直跟到了温佑安的实验基地。
去山中看过情况,又听妹妹说了前两周发生的事,他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然后你带他们去妈那里了?”
“我叫他们别说自己是七剑。”
“妈没发现?”
“……发现了,”她挠挠头,“但妈答应帮他们修剑。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温佑宁沉默片刻:“不知道。你怎么不直接问她?”
“你以为我没问嘛?妈说不是什么大忙,想帮就帮了,只要她帮得够快,祖训就追不上她,”温佑安眨眼睛,“哦对,你回去她要找你问话,所以我先跟你通个气。你是从哪采的珙桐叶?”
“湘西。”
“湘西哪里?”
“唐家洲。”
温佑安没出过远门,但依稀对族谱里出现的地图有印象:“唐家洲……是靠近索溪湖沿岸吧?你知道那里有个无人区吗?”
“上游西北方向,官方划定的灰色地带,”看温佑宁的表情,显然是知道的,“你怀疑珙桐有问题?”
温佑安点头:“如果排除我自己制出的毒,就只可能是外来蛊种。”而且隐蔽性很强,不知道怎么寄生的,若说温佑宁蛊力弱没发现也罢,她扦插时竟也毫无察觉。
她把红外相机的影像给温佑宁看:“他们遇到蛊的地方超出了摄像范围,只能远远看到一角,这个体型,肯定不是普通的蛊化成的。”
“确实不像,”温佑宁脸色不太好,“倒像是……”
“像什么?”
男生皱着眉,憋了半天才说:“他死前。”
温佑安再次震惊。温佑宁口中的他只会是十年前死在海州的温从龙。
“还有一个疑点,我在异化的蛊尸里检测到放射性物质,应该是被剑气影响了。一般就算是会点功夫的剑客,碰上这种级别的蛊都非死即残,那两人竟然只受了中轻程度的伤。”
兄妹俩相对无言了好久。
“我去跟妈说,”温佑宁开口,“下学期有空我再去一趟,带点别的研究样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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