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江昊一连喊好几声,木年才回神。
“啊?”猝然对上她躲了好半天的黑眸,木年神色微滞。
半晌又低下头,“把行李搬下去吧,看看要带哪几双鞋——拖鞋装好了,你准备比赛用的就行。”
万向轮滑动声音远去,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木年扶着床沿坐下,环顾这间略带陌生的主卧。
她进主卧基本就两件事,一是收拾卫生,并且是在江昊明确告诉她,今晚回家住的情况下,才来打扫卫生;二是帮他收拾行李,不过自打在一楼给他弄了个衣帽间后,需要在主卧收拾行李的次数越来越少。
住这儿的次数更少,比赛期睡次卧;休赛期分情况,毕竟休赛不等于放假,江昊依旧得训练,依旧需要良好睡眠环境。
而且江昊在这屋睡觉的机会本身也少。比赛期全国到处飞,休赛期全世界到处飞。
CBA休赛期就那么几个月,季后赛走得越远,休赛期越短。赶上国家队比赛,身为五号位top的江昊必被邀请,集训加比赛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剩下的两个月里,江昊还得去美国特训、把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备战下个赛季。中间再穿插俱乐部通告和赞助商广告……
前些年她会把见到江昊的日子在台历上用荧光笔高亮,俱乐部每年都发球员版台历,她觉得在一本全是江昊相关素材的日历本上记这事儿挺有意义的。
这两年她越来越忙,越来越懒得记。另一方面时间久了也麻木了,开始觉得记录是件麻烦事。
毕竟她也不总在家。她总不能带着个宁晚队江昊版台历去参加女篮集训。她宿舍人来人往,谁看见不问一句“木医生是江昊粉丝?”。
去年江昊忙了一整年,从年初打到年尾的世界杯预选赛、九月份亚运会十月份新赛季……
她也忙了一整年,年初毕业论文收尾,六月开始跟女篮集训队备战女篮世界杯,打完世界杯整队飞雅加达参加亚运会。
说来挺有意思,他俩休赛期见面次数还不如比赛期。
联赛实行主客场制,赶上主场江昊肯定能回趟家,想见面的前提下一个月见两面不成问题。国家队却是封闭集训,比赛没打完队伍不解散,两个月能见一面都是运气好。
去年从江昊五月末进男篮集训队,到十月初亚运会结束国家队解散,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只在雅加达见了江昊两面。
周遭全是不认识的运动员和观众,也没敢打招呼,隔着人□□换个眼神,就算是见着人了。
前年也忙,木年是从前年开始忙,江昊右脚的伤也最早追溯到这一年。
这两天木年时常反思,当年她忙于工作疏忽了江昊。如果她当年有专心盯江昊,他右脚踝不至于演变成今天这样。
是不是因为她当年疏忽,所以在今年发现江昊右脚踝有问题后,过分紧张。
今年年初没有国家队比赛,想着开个好头,捡起从前习惯。但江昊比赛一场接一场,眼见的身心俱疲,他不主动往家拿,木年也不好意思因为要台历这种小事跟江昊张口。
春节歇了几天,可江昊休息俱乐部也休息,犯不着为这事儿麻烦人加班。之后没几天全明星周末,忙忙叨叨的到处跑,木年上星期才拿到台历……
一直没画圈,好不容易拿到台历时却也不确定一月到底哪天见了江昊,哪天没见江昊。
索性就不画了。
“我明天不休息,江昊,没法送你,”木年整理好心情,边下楼边说,“你跟队里一起去机场吧,车停基地,客场回来回家也方便。”
到楼下看见江昊正在那扣箱子,三十二寸的大箱子轻盈地在他手里前后翻面,跟在木年手里完全不一样。
“我再看一眼,等会儿扣。”
木年拦江昊,基于前车之鉴,她不放心江昊装的行李,哪怕只是几双鞋。
江昊背影停了一瞬,踌躇片刻,把行李箱搁在行李架上摊开,“你看吧。”
里面搁了三双篮球鞋,木年霎时有点说不出话,像不小心戳破江昊刻意藏起来的秘密,茫然且无措。
江昊相信一些古怪的“玄学”,主要体现在他比赛用鞋:如果这场比赛赢了,下场比赛他会继续穿这双鞋;但如果比赛输了,他下场比赛就会换一双鞋。
接下来四场比赛,江昊准备了三双鞋。
两人齐齐沉默,低气压无声蔓延。
木年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背包挂在洗衣房,我去拿。”
江昊跟着她进洗衣房,他俩好像都有点尴尬,几步道的距离,江昊好几次踩她后脚跟。
到洗衣房,他抬胳膊取下背包递给木年,“喊我就行了。”
“……啊。”木年有点木讷地应了声,心道刚那场景她怎么喊江昊帮忙?
再说衣架有遥控器,江昊不在家时她都用遥控器,挺方便的。
“都是我的衣服?”得到木年肯定答复,江昊一并拿下来抱回客厅,
“放沙发上就行,一会儿我收。”这回换木年跟在他身后,“你今天早点睡觉,飞北安得五个小时?”
“差不多,十点的飞机,三点多落地。”
“注意安全,落地说一声。”
“嗯,”江昊绕到木年面前,仿佛看出她情绪低,摸摸她头发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几天是多久?
这是可以算出来的——四场比赛,加前后路上奔波,大概十五天。
半个月,相比于国家队集训以月为单位的消失,倒也不算长。
“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话音未落,江昊向她伸出左手。
这只手称不上多好看,满是伤痕。小拇指骨折过,内侧留下一道三厘米的疤;掌心全是厚茧,舟骨还有一道更长的疤,是打国青U19系列赛时被场边广告牌划的。
食指、中指、无名指泛红,比正常手指粗一倍还多。常规赛第十一轮受的伤,软组织挫伤肿胀,因为一直得不到休息,一直没好利索。
这只手落到她肩头。
“我知道。”江昊看着她,低声说。
木年其实很受不了江昊这样直勾勾的视线。他太高大,就算什么都不说,只站在她面前都有很强的压迫力。
即使他在她面前已收敛许多。
木年逃似地低头,“那……我先上楼了……”
江昊一把抓住木年手腕,“木木——”
他掌心滚烫,手腕抓着的地方像围着火炉。木年视线不自觉落在腕间,如果没受伤,他这只手应该挺好看,掌心宽大手指修长,骨节明显手筋凸起,一看就是手劲儿很大那种。
也确实手劲很大,球场上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没关系;球场下总是控制不好力道,稍不留神就用大劲。
江昊仿佛意识到他弄疼了她,猛地松手,“那,木木,你也早点休息。”
“……嗯。”木年倒退两步离开江昊的影子,转身上楼。
-
木年趴在次卧的床上消化刚发生的事情。
没几分钟,她乍然弹起——说是让江昊先上楼休息,她收衣服,怎么变成她上楼了?
衣服还搁在沙发上……江昊不知道洗完的衣服应该放哪儿。
木年有点儿强迫症,体现在家里每件东西都有固定位置,用完放原处,洗完也得收回原处。江昊的球服、袜子、常服、毛巾……每一件都有固定位置,不可以乱放。
这也是木年不让江昊做家务的原因,他性格大大咧咧,用完随手一放,木年总得跟后面捡。
江昊一般也不干活,他没空,训练结束就跟条死狗似的一动不想动,没力气干活。
但今天……他仿佛挺有干活想法的。
木年竖着耳朵听走廊动静,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江昊还没上楼。他该不会真要自己收那堆衣服吧?
木年只能接受江昊自己整理球鞋。江昊鞋多,买来收藏的联名款、队友送的签名纪念版、赞助商送的个人PE、比赛训练穿的……装修时定制了两整面墙的鞋柜,透明玻璃柜配射灯,特别漂亮。后来两面墙没装下,中间又加两面。
以木年视角看这堆跟船一样大到夸张的鞋,无非就是穿过没穿过;有签名没签名;颜色款式不同的区别。她看不出这鞋是跟谁的联名,上面签名是哪位篮球界前辈,没法替江昊分门别类地整理。所以只要江昊能保证他不穿的鞋收在鞋柜里,常穿的放门口鞋架上,就算合格。
楼下传来什么声音,木年警觉地一动,竖耳听半天没后续,纠结半晌,她放弃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反正江昊明天走,之后再收拾吧。
过了挺长时间,江昊上楼。
“木木,”他停在次卧门口,敲三声门,“衣服我都收起来了。”
木年翻身下床,“不用你收……”
走廊没开灯,木年房间的暖色灯光落在江昊脸上,雕刻出他完美的五官轮廓。许是每日运动量大,他瞧着跟刚结婚那会儿没什么分别,依旧年轻。
他略显迟疑地开口问:“在看论文吗?”
“嗯。”木年指桌子上打开的电脑。
“又要写论文?”
“要写,但还没开题。”木年说,“下半年或者明年开题,看徐老怎么说。”
这是江昊完全不懂的领域,没完整读过几天高中的他别说论文,大学是怎么回事都不太明白。
光知道这东西难,木年总得看,看完还得写,写完还得发表,否则没法毕业、没法评职称。
江昊摸摸木年头顶,“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这八个字就跟木年跟江昊说“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一样,没什么用,但常挂在嘴边。
木年轻轻应了声,目送江昊回主卧。
大长腿没几步就到了主卧门口,江昊回头冲木年笑,木年冲江昊摆手让他赶紧进去睡觉。
“……你早点休息。”江昊又说了一遍。
有那么一瞬间,木年觉得江昊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五个字,因为这五个字今晚实在说了很多遍。他们仿佛陷入了某种除了“早点休息”之外就无话可说的困境。
木年舌根发苦,但什么都没说,只微笑着答:“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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