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在筋膜刀的酷刑下安然无恙,即便木年没发力。小腿、大腿连刮一遍,江昊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木年连着收拾他两条腿也挺累,歇着的时候她拿手机找江昊受伤视频。按江昊的说法,第三节受伤下去冰敷,第四节才重新上场,在球迷眼中肯定是大事儿,一定有人发视频。
视频里可以看到,江昊是在争抢前场篮板、腾空状态下被对方大外援撞飞,失去重心后左脚先着地,然后倒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在队友的帮助下站起来。
网友发出来的视频片段到此为止。
“右脚踝不舒服?”木年若有所思地问。
江昊右踝也有旧伤,没有肩膀的年头久,但比肩膀的伤严重,对他在场上打比赛的影响更大。毕竟是篮球运动员,不一定每个回合都要他投篮抢板,但每个回合都要跑动。
江昊沉默地应了一声。
木年调出宁晚队比赛正片,直达第三节看江昊受伤后,还在场上坚持的两个回合,而后倍速拖进度条专看江昊,看完横江这场又去翻再之前的比赛。
“多久了?”
江昊状作若无其事:“……什么多久了?”
“右脚踝不舒服,”木年眉毛皱得很紧,“我竟然才发现,你在下意识规避右脚先落地——我以为你只是习惯性左脚着地,队里没有人提醒你这事儿吗?”
江昊的沉默震耳欲聋。
“长期这样会出事的,”木年把视频举到江昊眼前,有理有据地说,“这次拉伤就因为你潜意识里怕右脚二次受伤,大脑保护机制启动,自觉变成左脚先落地,但你当时身体姿势做不到先让左脚平稳落地……我就说你怎么会拉伤到股四头肌,又不是让你夺命十七折……”
“现在看大腿没什么事,一级肌肉拉伤,这个落地角度伤不到韧带,也不影响髋关节和膝关节,注意近期不要直腿高抬,减少跑动。”
说罢,木年还觉不放心,多问了句:“膝盖有没有不舒服、不对劲的感觉?”
江昊铿锵有力地说:“没有。”
“那问题就都还在右脚踝上,”木年挪到江昊右侧,扶着他的右脚踝,轻轻检查,“有点肿,打一下?”
江昊抓过毛巾盖脑袋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后天有比赛,明天要训练,就轻轻打一会儿。”木年往江昊右脚抹凝胶,“俱乐部真不考虑再签个大外吗?你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没到窗口期,签了也上不了场。”
木年很了解江昊搪塞她的话术:“所以,有这个想法吗?”
“……有想法,没合适人选。”
木年调好指数,抵着江昊脚底打。“啪啪啪”的声音一响,疼痛随之而来,毛巾下的江昊难耐地发出呻吟。
“忍一忍。”
“太疼了。”江昊咬牙断续地说,“木木,你这也不是低档啊。”
“疼说明有炎症,”木年把手机塞到江昊手里,“转移注意力,坚持坚持。”
打了三分钟,木年结束对江昊右脚的折磨,“换左腿。”
“缓一缓缓一缓,”江昊长吐一口气,“常年用这玩意也受不了。”
“吃点儿水果?”
“……算了,”江昊深吸气,刚要把左腿支到木年手里,突然灵光一现,“不是说问题出在右脚踝么,左脚也打?”
“机器都推过来了,”木年举着冲击波手柄,“来吧,别琢磨那没用的了。”
江昊看着木年的眼睛,放弃抵抗,“来吧。”
左右酷刑结束后,他试图商量到此结束,“电疗就算了吧,差不多了。”
“又不是很疼。”
“跟冲击波比是不疼,但那玩意跟有蚂蚁在里面爬似的……”
“真受不了就算了,其实这几个结应该用浮针拨一下,”木年好笑地看江昊换上如临大敌的表情,“好吧,不弄了。平躺,最后拉伸一下。”
帮江昊拉伸是个力气活。尽管江昊是个灵活的轻型中锋,但身高和肌肉摆在这,怎么都得二百多斤,两条大腿看着瘦,全是肌肉,给他拉伸对木年而言跟力量训练没差别。
“你一会儿上秤量一下,”拉伸大腿前侧肌肉时,木年忽然说,“感觉你瘦了。”
狭小的家庭理疗师安静无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木年当下明白,“掉肌肉了?”
“你最近到底经历了什么。”木年不理解地问,“主教练换人了还是跟队友闹掰了……一身伤就算了,居然还掉秤,你长点儿肉容易吗?”
江昊在青训队那会儿瘦得跟块儿净排,队里一度不敢让他打传统五号位,让他在外面飘着大延误打四号位。后来一队中锋因伤病提前退役,实在没人,才安排江昊增重打五号位。
江昊在这个过程中吃了不少苦。一队训练量大,吃多少消耗多少,囤不下脂肪,在跟队训练的前提条件下,保持当前体重都费劲。然后他一累就不爱吃东西,训练结束只想瘫着,营养师为他定制的碳水炸弹菜单看着就反胃,更别说执行。
“队里没事,”江昊说,“……就是赛程太密集,没休息好。”
这个理由木年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叹一声气,最后按摩会儿江昊的后腰,说:“就这样吧,差不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训练注意点儿,别太累。”
江昊坐起来,慢慢伸懒腰,活动身体各处关节,看有无不适。他问木年:“你呢?”
给江昊按摩两个多小时,手机攒了好些未读信息,木年回复完重要消息才抬头回答江昊:“我还得看论文,你先睡……我睡客卧。”
江昊注视木年良久,最终也没说什么,看着挺没所谓地一点头,“行,你也别忙到太晚。”
-
过了十二点,木年洗漱睡觉。
房子大就这点好,无论她在客卧制造多大噪音,传到主卧都微不可闻,丝毫不影响江昊睡觉。
江昊睡眠浅,有点儿声音就醒。俱乐部知道江昊睡眠浅,客场比赛从来都安排他住单间。
木年睡得晚起得早,跟江昊作息时间不一致,她担心影响江昊休息,同居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分房睡。
刚躺下就听走廊里有声音,怕是江昊身体不舒服,木年一骨碌爬起来箭步到走廊,“怎么了?”
“没什么,”江昊说,“起来上个厕所。”
木年瞅他:“主卧有卫生间吧。”
“顺便看看你有没有睡觉。”江昊走过来揉揉木年头发,“还行,至少躺下了。”
两个人都在走廊,被江昊影子包裹着的感觉似曾相识,刻意遗忘了整晚的半句话霎时出现在木年脑海中。
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婚后相处时间是少了点,可从前在一起时也是真的快乐,怎么就演变成了“婚结得草率”呢?
……是真的快乐吗?
转瞬即逝的疑问句扰乱了木年的心,她不知怎么面对江昊,于是就催道:“很晚了,快回去睡觉,你明天还要训练。”
江昊盯着木年,没说话。
木年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江昊没有放她回房间的意思,她只好再找点儿话,“明早吃什么?”
“……都行。”江昊说,他轻轻摩挲木年头发,掌心的温度暖暖地渡进她身体。
指尖相碰,木年像被烫到了似的,想收回手又没收,只装作从容地顿了顿。
须臾,江昊撤手,说:“我回去睡觉了。”
“嗯好。”木年赶紧垂下手背在身后,掐手心,和被江昊碰到的指尖,以阻断那异样的温度蔓延至全身。
“身体不舒服随时喊我。”
“知道。”江昊背对她摆手道。
回到房间,木年看自己指尖。
江昊身上哪块儿肌肉她没碰过,她居然因无意间的触碰而耳根发烫。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木年拧开床头灯,拿起平板随便点进一篇柳叶刀论文助眠。
大抵是这篇论文跟她研究方向实在无关,木年怎么也看不进去,大脑不受控制地重播这一天的经历,尤其执着于江昊那半句话。
木年放下平板,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她和江昊一直是这个相处模式,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跟运动员谈恋爱就是要牺牲一些,跟国家队常客结婚就是要牺牲很多,这是她好早前就接受的观念。
特别她现在也成了国家队常客,男篮女篮比赛周期不一样,大赛举办时间不一样,国家队集结时间自然也不一样。这种情况下,一个在男篮一个在女篮的他俩见面次数少是不可避免的。
江昊是个很简单的人,他眼里只有篮球,让他打球他就高兴。小时候同学去网吧去唱歌去吃饭,他都不参加,他只去球馆打球。
他真心喜欢篮球,走哪儿都带球,没事就拍两下。小学教导主任总抓他在走廊拍球,总找家长,江昊永远是认错态度良好但不耽误再犯。
——球在手里,他忍不住不拍。
江昊的时间全部花在篮球上。土生土长的宁晚人,在宁晚生活二十多年,除了家、学校、医院和训练基地之外哪儿都不认识,出门永远得开导航。商场只知道老训练基地对面的万象汇,却不是因为万象汇离基地近,而是因为俱乐部总在万象汇举办活动。
他不喜欢逛街买衣服,够穿就行,颜色款式都无所谓;不爱看电影,因为他坐下去之后比椅背高一头,很突兀;也不怎么出去吃饭,一切入口的东西他都得注意,他嫌麻烦,索性就不出去吃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木年的生活开始无限趋近于江昊简单的节奏,她不再去商场,不再跟同学朋友去电影院,不再出去吃饭……生活范围越来越小,大抵只比江昊多出个市场和家附近超市。
这些年网购发达,超市也去得少了。在网上都能买到,就好像没什么去实体店的必要。
他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单调无趣了吗?
是挺无聊的,木年承认,可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能把宁晚队比赛扔在脑后,还是能拒绝国家队征召在家放长假?他都不能。
她也不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