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结束,娄岸杰晚上和月山几个老股东在南华最顶级酒店的顶层包厢把酒言欢,他主动谈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众人倒没放心上,认为这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甚至打趣娄岸杰:“这女孩越长越大,是越来越不好管的,尤其两千金,这可比拿枪杀人要难。”
哄堂大笑,有人意味深长附和一句:“我看岸杰是有点心有余力不足了。”
娄岸杰微笑不语,忍下一腔鬼火,任由几个老家伙拿自己开涮。
结束后,也有私下提醒他的,“小梨和思娉都大了,虽然你没和她们住一起,但毕竟家里就你一个男人,还是要注意影响,多的是有心之人就守着这儿呢。”
王农敬是跟着井崎三闯天下的,当初也和肖璇闹过,出去单干遭遇算计差点家破人亡,最后是肖璇不计前嫌,从此人便对月山死心塌地了。
除却王农敬,多的是笑面虎,娄岸杰知道洛杉矶那边也一堆暗处的眼线,就等肖璇床头的心电图变直。一个个表面上心悦诚服在他手下做事,实际心里都憋着坏,随时准备对一个不到三十岁靠“吃软饭”一步登天的小混混发难。
月山如果出事,内部会比外界一众敌人更迫不及待放炮。
娄岸杰迟迟没有让发动车子,一个人在后座消耗整包香烟。他今天喝得有点多了,竟然昏昏沉沉险些睡过去。
是手下阿峰接到一通电话,人才猛地惊醒,失重感太真实。睁开眼的刹那,里面一道寒光让小弟瑟瑟发抖。
“说。”
娄岸杰重重喘了两口气,揉着酸胀的眼皮,听到人小心翼翼汇报情况:“实属巧合那边,今晚闹了出大的。”
过了许久后座都没有动静,娄岸杰面无表情拆了盒新烟,太阳穴那里跳动明显,阿峰后知后觉急忙出声补充:“不是井梨小姐,不过那边说是不太好处理,所以请示一下您。”
实属巧合的最大股东是英杰——很多人只知道英杰娱乐,主营电影投资与发行的,但英杰集团是综合性企业,业务领域广泛。
夜店这种地方,时常发生斗殴事件,社会青年的小打小闹无关紧要,一般保安就能处理,但也有团伙闹事的,动刀甚至动枪,更何况有人就喜欢在夜店谈生意,谈不拢的时候就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了解到娄岸杰是什么出身,或者说月山是靠什么发家的之后,英杰董事长胡建鑫便亲自与娄岸杰会面洽谈,把这项业务交给他。
去年开始,娄岸杰手下一帮人便成了实属巧合的“保护伞”。
井梨时常光顾实属巧合,和什么人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娄岸杰一清二楚。
只不过她和那帮人还算本分,只是玩,没闹什么大乱子。
除了上回见义勇为却被对方反咬一口。
井梨反应够快,在娄岸杰的人出现之前就跑走了。事后发现“闹事”的是自家小孩,底下人后怕得直冒冷汗,还跑出去找过,想确保人是安全的。
不过最后是娄岸杰到家亲自确认人安然无恙。
据那边说,今晚也不过是一群混混和几个小太妹起冲突,但是参与闹事的主角和井梨一样,是上面交代过的“重点保护”对象。
阿峰觉得实属巧合的人该换一换了,上次不仅差点让井梨在自己地盘上挨打,这回更是连一点小事都需要请示,不懂灵活变动的话,和一群饭桶无异。
可娄岸杰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车停在实属巧合后门一条巷子里,完全融入黑夜,里面也没开灯,娄岸杰闭目小憩,思绪却完全清醒了。
突然,灵敏的听力被开锁声扰到,他慢慢睁开眼,转着无名指上那圈银环——他和肖璇的婚戒。
门是从里面自动拉开的,破败的一缕昏黄投机似地漏进来,紧接着,所有光源又消失了,娄岸杰余光里的那个暗影了无生气,但顽强的、想存活下去的气息深重。
实属巧合这边说,挑起冲突的是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对八。因为得过命令,眼看事情要无法收场的时候,娄岸杰的人便出手镇压现场,那八个人觉得他们明显是帮着李让清,闹了一阵,高呼实属巧合有黑势力,要到公安报案。
差点让实属巧合陷入危机的女孩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感激、没有愧疚,也看不出她内心的恐慌,局促。
娄岸杰扭脸过去时,心还是毫无征兆停跳一秒钟,手上所有动作不着痕迹止住了。
即使他做过预设:人是自己所想的那个。
李让清看清车里坐着的人,也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娄岸杰也同样在她的想象之中。
她慢慢抬起脸,一双眼是明净的亮,完全露出来的轮廓鲜明,充满凌厉感,再厚一层妆也盖不过似被雕琢出来的五官那股自然清透。
只是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女。
李让清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漠然如塑像。
娄岸杰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晚混乱过后又死寂的街道,坐在地上狼狈单薄的身影,奄奄一息的破碎感。不太真实。
车门合上后,密闭空间凉得很快,每一下呼吸都清晰可闻。李让清目视前方,视野是暗的,错觉自己已经潜入沉寂的海底。
身边的男人不说话也压迫感十足,让人无法当他不存在,可李让清偏偏是一种执拗到死的镇定自若。
“李让清。”
男人低沉嗓音像一缕散不开的烟,在李让清耳畔响起。她背脊一颤,像上学第一天不管如何在心里祈祷还是被老师点到名字,对这三个字感到陌生。
娄岸杰似在慢条斯理咀嚼这个名字,再出口的话情绪不明,“井梨知道吗?”
听到“井梨”这两个字,那感觉又像是讲台上的老师得不到回应,有些不耐,再次喊一遍“李让清”。
“我们三个月前才在305重逢。”
这回,娄岸杰真正听清李让清的声音。
大概六年前的时间过于遥远了。
而那晚她声线走样,糊成一团,是柔软的。如今,这个女孩真实的嗓音有些粗粝,每个声调都往下压,如果同时注视她的脸,会让人咋舌,原来拥有漂亮脸蛋的代价是上帝对她的声带痛下毒手。
娄岸杰眉头轻轻一动,完全理解她这个显得过于冷漠的回答。
“谢谢您。”
李让清轻轻低下脑袋,长睫在一圈厚重的烟熏妆里挣脱出来,单薄又弯,眨了两下。
这时,娄岸杰也动了,衣料摩擦出一些响,嗓音是冷淡的:“我只是在完成我该做的事。”
他摸出烟来,却没有立马点火,拿在指腹摩挲,沉吟片刻,对身边的人开口:“是那晚那几个人?”
李让清没有直接回答,“井梨她是为了保护我。”
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冷笑,这笑刺到李让清,她转过脸,在晦暗中直视男人少有情绪的侧脸,“在您眼里,我们很可笑,对吗?”
娄岸杰手中动作一顿,偏头打燃一簇火焰,很快,烟雾弥散。他目光一转,落在那张分明妍艳又清冷的脸上。
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的目光无法镇压他,娄岸杰闲散往后靠去,口吻的确是薄又锋利的,充满不屑,“可笑的是井梨,她其实胆子很小,一只老鼠都怕得要死,却敢和几个混混单打独斗。”
李让清眼神一晃,始终挺拔的腰背完全坍圮。
娄岸杰冷眼注视,视线扫过她紧抓着座椅开始泛白的手,任由香烟消耗。
开始觉得,此刻的李让清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学生身影重合了。
当初的井梨咋咋呼呼,用育小那些坏种的话说,她是横行霸道的黑老大女儿。李让清跟在井梨身边,过于文静,和人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对比惨烈。
当初那顿麻辣烫,初次见到他和姚熙桀,小姑娘心中的惶然、局促显露无疑,娄岸杰印象中,李让清压根没说几句话,全程埋头在吃,姚熙桀挪一下板凳,她瘦小的肩膀都要抖两下。
“你没怎么变。”
李让清身体一僵,下意识屏住原本急促的呼吸,不太确定这句话是否存在过。
她茫然抬眼,再次鼓起所有勇气反问:“您还记得我?”
这回娄岸杰才是真的笑了,蹙眉吸了口烟,再吐出来是薄薄一缕,“你刚才不是说了,三个月前才和井梨在305重逢。”
李让清又快速低下眼,觉得自己在这个空间里有窒息的危机。
“我还知道,李望周之前和你在一起。”
看了眼那个彻底沉默的身影,娄岸杰也没了话,陷入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她说:“那天在办公室,我看到您了。”
这倒在娄岸杰意料之外,他回神很快,云淡风轻吐气:“哦,你那天的样子,和现在还是不太一样。”
李让清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渐渐找不到自己起初害怕却决然的踪迹,内心忽然无比平静,死水一样。
娄岸杰什么都没问,因为她知道,他什么都懂。
“今晚给您惹麻烦了。”
她又恢复最初的状态,无畏也无谓,娄岸杰皱了皱眉,面无表情掸走了裤腿上的几粒灰,“这件事我会处理干净,我希望,那晚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李让清明白,他是在告诫她不要把井梨拖下水。
“她很恨您。”
李让清鬼使神差开了口。
娄岸杰淡定如常,嘴角甚至扬起一丝笑,“你也有恨的人,但肯定明白,比起很多东西,恨是最微不足道的。”
“比如,她现在靠我养,如果有人要她的命,只有我能救她。”
他停了一下,继续开口:“当然,恨又是最具有力量的。”
李让清也第一次在娄岸杰面前笑了,这很不正常,按理说,她应该像六年前那样,对他只有恐惧和戒备才对。
“您是拥有很多,可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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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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