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救神

判神台变成罪神台的第十七日,罪神台真的成了一方血池,血液多到顺着高墙的墙缝从底下往上慢慢爬。所以天神不仅命令护神每日帮着天神监守罪神,还调动了十个半神负责把血池洗干净。

依旧没能等来彼境疾神,补伤这件事仍然暂由护神负责。

剑刃刺进血肉,入不敷出的鲜血没能喷涌而出,而是顺着血洞缓缓流出来——就像神力,神力越多就失去得越快,神力越少就失去得越慢。

今日来看守的天神是彼境星神解衔,她碰上了一直待在中天锋的郭煊卿,后者在自己向那位姜大人许下的承诺和解衔一同游玩此界的请求之间左右摇摆许久,最后一拍屁股和解衔神不知鬼不觉地结伴偷闲去了。

这会儿的罪神台,护神才下了一场雨冲散血池,被调令的十个半神谁也不能闲着地搬来些草木灰洗刷血迹。原本属于沐神台的无声铃被迁移到罪神台的高台之上,微风吹过而一声不响,只能通过铃下縠(hú)带飘飞的形状看见风在徘徊不散。

有了无声铃,彼境神再也不需要爬山才能来到中天锋,但此界神还是要赶路爬山的,无声铃的作用仅仅是连通两界,无法成为万能的传送门。其原料无比苛刻,需要一种两界断裂处的稀有矿脉,然而千年里,断裂之处往外延伸出了目可见足不可达的境外之境,原料早已难寻,半神已经几百年没有制作出新的无声铃了,所以诏灵才下令把沐神台的无声铃迁过来用。现世仅存的无声铃分布于此界罪神台、彼境入界门、除枯荣殿外的二十五座神殿。

无声铃两两对应。枯荣殿的无声铃毁了,天一殿的也用不成。与罪神台对应的无声铃在彼境入界门,这是一座被紫山环绕的巨大方台,台上横向陈列了一排通向此界的无声铃。

此时的入界门空阔无人,彼境的山脉上很少有高大的树木,身形比羊大的野兽并非没有,可是很罕见,鸟不高飞,兽不高跃,某些小而凶狠的野兽蛰伏在低矮的草丛中,偶尔会窜出一些声响,窸窣的声音一过,万籁俱寂。

不多时,从寂静的山口走进两道人影,两人俱是步履从容,踩着地上匍匐的矮草,一前一后踏上巨大的方台,一高一矮仰望着悠悠飘扬的縠带。

“咸,记得你要做什么吗?”其中一人语气轻松 ,负手在后,衣裳也是垂胡袖直裾袍的旧制,袖形要更窄小些,套在这样的身姿上,复古又轻便。

“记得,父神,”另一人矮小如孩童,身形清瘦,身着新制的半臂襦裙,配色简约不失色彩,开口就是一道还未长全的女孩儿音,比一般女孩儿哑一些,“去到判神台,救下明极大人。”

“不对,”男子否定得很随和,“那是我们要去做的事。我是问,你还记得我对你的交代和嘱托吗?”

“记得,”女孩儿再次应道,“只准‘伤’人,不准伤人;行事机敏,仔细探查四周;等你打开判神台的石门,我就先回入界门等候,情况不对便回来向你禀报。”

“还有呢?”

女孩儿倒背如流:“世间疾病百千万,单是人就有三万,连你也数不清楚认不全,下手别太重,施法别太刁钻,莫牵连了他人身体根基,莫随便给人招上不治的恶疾。”

“还有吗?”

女孩儿又道:“遇上急事、大事不要逞能,一切交给父神处理。”

“最后一件事呢?”

女孩儿:“要是一不小心,彼境疾神之力还是被别人发现了,众神查案查到了三妄殿,那就赶紧带着明极大人跑吧。”

出发之前,那看上去悠然自得的男子目光扫了一遍背脊缓和的紫山,风穿过无声铃的门框后拂过他的面,他观景似的感慨道:“他们说‘判神台’改叫‘罪神台’了,从前‘判神台’也只是叫‘施化台’而已啊——悠悠千年,他能有什么罪呢?”

他收回目光,笑着问女孩儿:“准备好了吗,咸?”

“早已准备就绪了。”女孩儿也笑,略微粗哑的声音、一边脸颊上的红斑并没有削减她一丝一毫的笑意。

两人穿过无声铃门框的步伐就像縠带一样轻悄,来到罪神台的高台之时,也不曾牵动一丝扰动。

近处有护神看到他们了,但护神一生百年,忙来忙去片刻难得空闲,并没有太多机会认识所有天神,只知道眼前这位不常见,正要开口询问是不是那位很难请过来的天神,脑海和眼前却一阵恍惚。

高台之下,血味浓郁,洗血的十个护神长久待着早已习惯。血是从那位千岁神身上流出来的,他们并不嫌弃,甚至觉得沾上血的指尖都超凡脱俗了,可一瞬间,一股滔天的血味扑面而来,逼得他们胃中一涌跑出高台。

“看守的天神呢?——不在最好——咸,你说,在护神和半神身上放什么病什么疾才能把明极大人救出来?”罔罗陈沿着圆弧墙慢慢走,身子动,视线不动,只放在一方囚地的最中心,从久违之人的身后走到身侧,再从身侧走到身前。

咸在后,跟随着他的脚步,回答:“世人以为,唯有脏腑之伤、身体之痛才是疾病,不知心绪之乱、神志之缺亦是疾病。至于用哪一种疾病……”

咸故作思索,而后灿烂地笑道:“彼境疾神一脉承接天机,便是要创造疾病!我们不翻典籍辨认研习疾病,我们即是疾病,用哪一种,自然是看我想出了哪一种!”

“比如说,那边又有护神看到我们了——咸,你说该怎么办?”罔罗陈停在那人正前方,脚下隔着一片承重的石板就是巨大的石门,他一只手负于身后,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位朝他走过来的护神却神色呆滞地转头离开。

小试了一下法力的咸摩拳擦掌,道:“五官,目耳鼻口身;五感,视闻嗅言感——扰其五官,散其五感,使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口不能言,身不能感。”

这对父子神还未正经施法,罪神台较远处的护神们似乎都发现了这边的细微动静,不约而同相互凑近私语。

罔罗陈往前走一步,垂着睫毛,正正看向那抹孤寂的血色身影,眉目平淡,眼底别样的神色却无法抑制,依旧随和地问自己的子部神:“可是彼境疾神之力用于五官五感太容易被发现,这又该怎么办?”

咸朝那些护神走去,回答:“五感通心,唯扰其心。牵一心,动一身,心乱,首乱——彼境疾神之力,难寻。”

话音一落,众护神仿佛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动,可都还没等他们继续体会那股异动,他们什么也体会不到了,只能根据眼前最后的画面凭着直觉往前走。

罔罗陈收回留恋的目光,闲庭信步一般走向那些护神,边走边瞧,边走边找,要找到打开石门机关和锁链的钥匙,嘴上还道:“要是他们记住了五感丧失的这段经过,又要怎么办?”

咸灵活地穿过那些如行尸走肉的护神部,有护神要摔倒,她就伸出一只脚拦截撑住,作答:“我有一病,可使其既视即忘。”

罔罗陈上身微微朝后看了她一眼,故意把笑意往下压,假装在质疑她:“你那么小那么瘦,比你高壮那么多的护神你撑得住吗?”边说边伸出没有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往前一伸就轻巧地推开走上前来的护神,手看上去几乎像是没有碰到人,仿佛他手中化了一团气,是用气推开护神的。

咸不遑多让,收起腿,用着如罔罗陈一般的手法制止了护神们无头乱撞,回答道:“小神身上不过十两肉,然力可摧山扬大风——噗,其实是僵了护神的身躯让他们自己站住啦。”

罔罗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继续穿过护神找钥匙,目不斜视地说:“山下有护神上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咸就敏捷地下了高台,穿梭到山路入口,纤细的腿从红蓝黄三色的襦裙裙摆中“哗”地抬起来,抬得笔直,超过了头顶,也刚好拦住了从山口上来的护神,脚底轻轻一推,把丧失五感和记忆的人推下去了。

罔罗陈一把抓住一位护神身上的钥匙,立即转身,利落地从高台上快速走下来,对咸道:“小神仙,这样太狠了点吧。”

狠是狠了点,但又害不死人,从山路上脚滑摔下山过的神又不止一个,在地上趴会儿就能站起来了。咸只笑不说话,而是对从她身边路过的罔罗陈伸出一只手,是她抬起来的那条腿的相反一侧,同样高举过头,手掌竖直,与随意伸出一只手的罔罗陈默契击掌,紧接着一同收回手与脚,跑上高台:“小神仙先回入界门啦,父神大人当心点,可别被人发现抓住喽。”

“留点心。”

“知道啦。”

罔罗陈用钥匙打开机关。

“轰——”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罔罗陈眼前的缝隙越来越大,明极的身影也越来越全。他从石门走到明极身前花了八十步,就像他与他重逢花了八十年。

钥匙解开了锁链,罔罗陈把气息微弱的明极背起来,背上之人呼吸的声音大小甚至不如锁链“哗哗”声的千百之一。

“多谢……”明极眼睛也不睁开,缓缓开口道谢,声音很破碎,因为颈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谢什么,”罔罗陈道,“四百年前帮你烧了‘施化台’,两百二十年前把你背下‘判神台’,如今再把你背下‘罪神台’,要谢也不该是说出来谢。”

明极无力答复:“无以为报。”

“那就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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