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器

那阵剧痛的心悸来得快去得快,却将女护神折磨得怛然失色,她惊魂未定地跪坐在地,回过神,缓缓看向咸,“你……你不是……”嗓子却干了一下,只能低头看地,说不出话。

余痛阵阵,她分明疼得厉害,却还能自顾哼笑,笑声没有被咸施法卡住,出了声,笑完发现嗓子能说话了,就沙哑着声音道:“倒是我滑稽了,扯了一堆癫言笑语,不当听的话说给了不必听的人,失了礼数,犯了不敬罪。”

然而言语之间不见任何恭敬。

一道雷电又至,掩盖了咸对女护神的回话,雷声减弱之后,她的后半句话也露出来了:“……所以不需再听你油嘴滑舌,不是你的罪便放你走,是你的罪也会保你走;你就痛快些,何必费许多时?”

听到这话的孟小由全然不顾咸被雷声掩掉的话是威逼还是利诱,着急地想知道真相,却着急得有些怪异和过头,他忙道:“究竟是不是你,一句痛快话就是!”

女护神置若罔闻,“唰”地扭头盯住咸,道:“骗子。”

这话咸听不得,把绳子绕在手上,执绳道:“是你先阳奉阴违耍两副面孔的,怎么敢反咬一口骂别人‘骗子’?此刻你最好的做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明极大人说一不二,说保你长命无忧就保你长命无忧!”

女护神道:“我不过试试你们有几分真心实意罢了,结果你们竟骗我,让我如何再信你们?让我如何信你们真的会许我无忧?”

咸呵道:“究竟谁先骗的谁你心里清楚!若不是多了个心防备你,真就被你骗去了!”

“我若决心骗你们!”女护神声音放大,却扯得嗓子又疼又痒,狂咳一阵,平复情绪道,“我若决心骗你们,早该在路上引一道霹雳烧断绳子,跑得不见踪影。”

咸:“所以合该被你方才那一通胡言乱语辱了清白?早先说好了,只要你讲清楚明极大人是冤枉的,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倘若你因为疑心我们就撒谎试探,我们也只能疑心你还有什么企图。”

“霹雳?”孟小由忽然打断。

他原本在心焦地反复扫视漠然的明极,却在捕风似的捉到女护神的字眼后猛地看向她,难得转起脑筋,肃然问道:“护神的落雷引不出来火,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父神当真是你杀的?!你当着夺了他的神力?!”

女护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为时已晚,带着极少的懊恼,露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笑容,嘴上仍固执地应答孟小由:“天神不妨猜一猜?”

孟小由目如雷电,一腔怒火撑起了他身上厚重的衣服,不再显得可笑,大问:“你究竟与我父神有何关系?!”

“我本无关,”女护神不服气地哼笑,随即又感受到一阵吓人的心悸,收了笑,咬牙,“却不得不有关……”

新雷神的视线仿佛要杀了她,但她没说谎,一切确实本就是与她无关的。

耗费许多时间,消化许多屈辱,忍受许多不公,她才如愿成为二十神域的护神之长,所以她原本的任务就是当好一个护神长罢了,别的都与她无关。

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不再为天神奔波效命、不再俯首弯腰,因为这同样是她以前最想要的,从一而终,从未更变。

穿上红领护神服的那一天起,她就热衷于背着弓箭,登上高塔眺望远处,手底下是将近一百个护神和五百个半神,她只是在恪尽职守,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严禁他们去做不该做的事。

因为她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在高塔之巅,能够传令调遣别人,等待别人向她呈报消息,几十年间,这种喜好不曾动摇。

可是无关被变成了有关。

那几十年间的某一天,她正调试她的弓,拉弓引弦,试了试力度,搭上箭,要试一试准头。箭尖从塔下护神的头颅指向草丛里蛰伏的小兽,从小兽的残影指向远方的紫色山尖,从模糊的山尖指向路上的半神,接着从半神身上指向不远处看着她的男人。

她与他对视,轻蔑而不爽地收回弓与箭,眼神厌烦地移开,转身回到高塔中。

只用一眼,她就看出来他不是护神或半神,没有哪一个护神半神能够拥有这种悠然自得、凌然在上的气度。

塔里的天光并不亮,她提起灯,挑明了将熄的火,伏在案上处理公务,不外乎都是护神和半神相争、失踪、丧命之案,挑挑拣拣找几件吩咐人去查,把已经查明的案结清楚,翻出《两界律》,对照律令一一写下罪状定下惩处。

从前罪状叫做“告罪书”,恶神子谶死之后,就省了起草告罪书、亲自呈报给尊者、按尊者之令修改等等繁琐的过程,只需根据律令写好罪状上呈尊者、下遣护神捉神就好。

唯一难的就是《两界律》不好翻:太多,卷起来一只手都握不住;太杂,增增减减添添补补许多律令,有的甚至相互掣肘。因此她每写一份罪状都要花许久,到最后罪状没写完,天暗了,灯也快尽了。

她正要重新点灯,高塔外忽然闪着电光,使得高塔内有了昏昏白日那样的光亮。

在光亮里写了某个字的第一笔,落笔,顿笔,她果断收起案牍,走出高塔,警告似的斜睨那个不曾离开的身影,只一眼就转身下塔,背道离去。

后来她再上高塔处理公务,案上多了一盏灯,罩子不知道是玉还是琉璃,被中心的电光照得很通透。她本要将之丢弃,却觉得自己在夜里比别的护神长多处理一些事务没什么不好,便不曾挪动。

诸般种种,无微不至,她却从未感动。

不管他到底是真是假,反正他零零碎碎做的那些并不是她的所求。

纵是后来她冒死一赌,满心傲慢又愤怒地与他交融了天命,他亦非她所求。

他的情从何而来?不知道。

只见过护神想与天神死生契阔,到头来捞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没见过哪个天神盼望着与一个区区的护神同心尽缘。纵是有,那也是传出来的故事——最震撼两界的就是半神成神的此界风神李不如了——实际上谁使了手段,是谁杀了谁,都是烂在肚子里的。

无源之情最为危险,如同蛛网似的骗局。

不过她才是那一张蛛网,她安分守己地待着,闯进来的是他。平日里,她问什么他说什么,他有什么也只同她讲。所以前些日子她知道他得到了一缕恶神之力,她知道他去找了善神,她知道他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最后的日子里,她就像观伶人舞、听乐人歌一样,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他四处奔走,听他讲述过段时日他想做的事情,视线犹如她处理公文的那只笔,麻木地记录她看到、听到的一切。

她决定与他作赌的要求是“知晓我们往来的只能是你我二人”,因此他们每次相会,都只有两个人,别人无从知晓。

直到他的死期,也只有两个人。

死之前他的那双眼睛如悲似恋地望着自己,渐渐消散,他明明可以说话,却一个字也不说。

她负手站着,彼境低矮的风从他们视线之间穿过,了却一桩心头事,她便朝着“不再为天神奔波效命、不再俯首弯腰”走去。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输了的人天真得可怜,可怜得自己只惋惜了一瞬间,嘲了他一声“蠢”。

因此她盯着他的子部,残忍又自得地回答:“你父神,是我杀的……”

“是我故意杀的——”

话未说完,孟小由悲愤欲绝地怒喊,一道惊天霹雳压过他悲怆的声音,直落女护神身上,女护神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声求助:“善神!”

一道善神之力及时袭来,让咸和女护神免于雷劈,但大殿之上清晰地传来石块断裂的声音,整个惊世殿为之一颤。

孟小由浑身雷霆,双目也映入了雷电的白光,他想斥责女护神玷污杀害了他敬重的父神,可是胸中充满仇恨、愤怒、不甘相信,堵住了那些言语,取而代之的是万钧之雷,定要让女护神受下彼境雷神之力的复仇和责罚。

当他发现自己无法与善神之力对抗的时候,他蓦地转身,身上的天神服随着他的转动而摇摆不停。

他对明极道:“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咸一听就发了急,骂道:“这护神已经承认了罪过!彼境旧雷神之死与明极大人全然无关!难不成你还要相信那些无端加在明极大人身上的罪名?!”

“你说无端我便要信吗?!”孟小由一口反驳,“你们刚刚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你们私下有勾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伙同来骗我?!明极,今天你是走不出惊世殿的!”

话一出,他立马从袖中拿出一个陌生的法器,球形的,很像天机仪,却比天机仪小得多。

他启动法器,一股与施化仪相似却又不同的力量向明极直冲过来。

明极对他们的争执不置一词甚至不去在乎,早就注意到孟小由过分明显的焦急,因此他早已松开姜栝,只待孟小由手上一有动作,他就上前制服他;姜栝虽则虚弱,仍可吊着一丝神志,同样察觉到孟小由的不正常,自知不能拖累明极,没有纠缠,主动松了手。

可他们没有想到,那股力量根本来不及躲避,不止明极,连姜栝也受了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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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1,薄纱情敌带走神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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