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耳边清泠的酥麻让杨羽凡整个人都软在座椅上。
转头,不转头,成为了他此刻最难抉择的事情。
可惜这件事并不由他长时间思考。
电影开始,亮白的荧幕照亮他们的脸,方适毫无留恋地缩回身子,远离了杨羽凡身边,抓住杨羽凡的手也跟着松开。
直到寒意覆在杨羽凡的手背上,他才骤然惊醒过来。
丝毫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杨羽凡猛抬手臂,抓住了方适悬在半空的手掌。
方适扭头看他,眼神中透露着迷惑,仿佛在问,这里已经不黑了,为什么还要牵手。
“怎么了?”方适很小声地问。
杨羽凡心脏扑通扑通直响,嘴巴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怕?不黑了。”方适说。
杨羽凡摇头:“我不是怕黑。”
方适问:“那你抓着我干什么。”
电影光效时明时暗,里面的人临近海边,天空和海水都是无际的蓝,把他们的脸也照出斑驳的色彩,看起来朦胧又飘远。
“我……”杨羽凡听见自己说,“因为我喜欢教授。”
方适没说话。
杨羽凡心跳快得像是要钻出嗓子眼,可他抓住方适的手,却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放松。
“哦。”方适说,“好吧。”
杨羽凡:“……什么?”
方适却不理他,把他们还悬在半空的手带到椅子扶手上,转头看向荧幕。
杨羽凡追问道:“教授,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好吧?”
方适眉头皱起:“嘘,看电影。”
杨羽凡不想看了,他想听教授说话。
“教授,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杨羽凡凑到方适耳边,超级小声地说,“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方适被他吵烦,扭头过来瞪他一眼。
杨羽凡被瞪得口干舌燥,只觉得他家教授哪怕瞪人,也是千娇百媚,暗藏秋波。
想摘下他的眼镜,亲一亲。
“告诉我好不好,你刚刚说什么好,是……”杨羽凡舔舔唇,“是说你答应我告白的意思吗?”
方适答得很冷漠:“不是。”
杨羽凡心想也对,委屈巴巴地说:“哦。”
杨羽凡说:“那我可以继续牵教授的手吗?”
方适眯着眼看他:“嘘。”
杨羽凡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方适耳边问:“可以吗?”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旁,方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就热腾腾的脸,更烧了。
很不舒服。
方适挣了挣被抓住的手,小声嘀咕:“我热。”
杨羽凡说:“我也热。”
杨羽凡又说:“可是我不想放手。”
方适缩缩脖子,感觉杨羽凡的每句话,都像是一团看不见的雾气,想要把他笼罩起来。
危机感涌上心头,方适再次对杨羽凡说:“嘘。”
杨羽凡垂眼看方适的嘴巴:“教授,你每次‘嘘’我的时候,嘴巴都是嘟起来的。”
方适:“……?”
杨羽凡趁方适喝醉,大着胆子说:“想亲。”
方适沉默地看着杨羽凡。
电影还在播放着,这是一部情绪很平和的电影,所有的演员说话都轻声细语,像是在耳边喃喃。
连背景乐都暧昧到令人心醉。
方适转过头,露出发红的脖颈,和热气蒸腾的脸颊。
他看着屏幕,脸上没有表情:“哦。”
好像很冷漠。
但是杨羽凡却听出来方适声音里的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杨羽凡是个理科生,他读高中时,数学仔细点可以考到满分,语文却在一百二左右挣扎。
他不是一个懂文字艺术的人。
但他看着方适的这一刻,却还是想起了这首诗。
这是他爸爸妈妈结婚请柬上,由爸爸写上去的话。
——“你是一片,在我胸.口颤动的小叶子。”
年少的杨羽凡看到这句话,只会没心没肺的笑,指着妈妈说,妈妈是叶子。
长大后的杨羽凡,在这一瞬间却陡然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风中颤动的小叶子,在自己的心间起舞。
杨羽凡安静下来,没再继续打扰方适看电影。
其实他对文艺片一点兴趣都没有,会选这个片子纯粹是猜这个安静,可以让方适安心睡觉,不会半途被电影吵醒。
事实也如他所料,停止交谈后的方适,很快就闭眼进入梦乡。
杨羽凡轻轻捏了捏方适的手。
暖暖的,没肉。
电影时长短,才一个半小时,放完后影厅里的人就陆陆续续离开。
方适还没醒,靠在座椅上睡得很沉。
这家电影院在片尾曲时还暗着灯,所有人都摸黑离开,杨羽凡扭头看向方适,有点不想把人叫醒。
他慢慢朝着方适欺身而去,在离方适只有一个指尖那么远的距离时,停下动作。
“教授?”杨羽凡小声地喊。
方适没有反应。
杨羽凡呼吸很轻,但还是能闻到方适发间传来淡淡的清香,像是醉人的酒,让杨羽凡没忍住又凑近了几分。
嘴角触碰到几缕发丝,搔得心间发痒,杨羽凡瞳孔微颤,知道自己逾矩了。
教授还没答应他,不能这样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快要溢出的悸动,身体后撤伸手摇了摇方适:“教授,醒醒。”
方适皱紧眉,缓慢地睁开眼。
好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头稍稍有些疼:“……结束了?”
杨羽凡点头:“嗯,教授,我们出去吧,我想上个卫生间。”
方适跟着杨羽凡走出影厅,两人一前一后去往洗手间,杨羽凡上厕所,方适则在水池旁用凉水洗了个脸。
冰凉的水让脑子清醒许多,方适看着镜子里自己沾满水滴的脸,反应过来他今晚上冲动了。
居然大晚上把人家叫出来看电影。
说是道谢,实际上却是添麻烦。
太不像平时的他了。
不管是磨磨唧唧不肯单独请人吃饭,还是大晚上喝醉酒把人叫出来看电影,都太不像他了。
方适烦躁地又接了一捧水,拍到脸上。
“教授。”杨羽凡走到方适身边,隔着一个空位洗手,“你感觉好些了吗?”
方适有一秒的僵硬:“嗯。”
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太冷漠,又加了句:“谢谢。”
杨羽凡也很忐忑,他已经看出来方适酒劲过去了,生怕方适翻旧账,骂他趁人之危,以后再也不肯和他往来。
两个心头有鬼的人,默默洗了半分钟的手。
“你饿了吗?”方适首先打破沉默,“我请你吃夜宵。”
杨羽凡飞快地从镜子里看了眼方适:“好。”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离开电影院。
商场十点钟关门,他们趁着最后几分钟从正门离开。
晚上露重,离开商场后,方适被凉风吹得打了个颤。
他不常在外面吃宵夜,走出来后才想起自己没地方能带杨羽凡去:“你想吃什么?”
“都好。”杨羽凡说,“教授想吃什么?”
方适其实有点饿,晚上应酬的时候,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几乎都在喝酒。
他紧紧衣领,把选择权交给杨羽凡:“我对这些不熟,你带我去吧。”
杨羽凡看到方适的动作,心想方适估计很冷,便问:“教授喜欢喝鱼汤吗?”
“都可以。”方适说。
杨羽凡笑起来:“我来之前,正在家里煲鱼汤,教授如果不嫌弃的话,去我家里喝汤怎么样?”
方适一愣:“不太好吧,这么晚了,你家人……”
“他们都睡了。”杨羽凡说,“不用担心。”
方适不太想去,杨羽凡说到底和他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地步:“这么晚去,如果把他们吵醒就不好了,我们就在外面吃吧。”
杨羽凡不勉强方适,又说:“那……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牛肉米线,教授吃吗?”
“都好。”方适说,“走吧。”
吃完米线已经快十一点,方适说:“打个车,我送你回去。”
杨羽凡摇头:“我骑车过来的,我送教授回去,安全。”
方适没有拒绝,杨羽凡骑车确实很稳,每次坐在他身后,都不会有害怕的情绪。
夜风拂面,他们在空旷的车道上缓速骑行,方适抓住电瓶车尾巴上的扶杆,仰头看向天空。
城市里没有星星。
连月亮都没有。
可是今晚的夜空,却奇异的比以往更美。
方适嘴里含着一颗红豆味的奶糖,淡淡的甜味蔓上舌尖,被灯光染上深红的夜空,就像藏着玫瑰的田野。
有一点点,浪漫。
“你是一片,在我胸.口颤动的小叶子。”——《祝婚歌》巴勃罗·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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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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