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艺术展演当天清晨，我在京都文化馆的后台休息室里反复检查手指的灵活度。
袖口内侧别着的巴黎音乐学院徽章在灯光下微微发亮——那是几个月前收到的提前录取通知书里附赠的，被我悄悄缝在了每件演出服上。当院长亲自打来越洋电话同意我延期一年入学时，电话这端的我跪坐在钢琴前泣不成声。
指腹在钢琴键上留下的触感记忆似乎被紧张抹去了，连最简单的音阶都弹得磕磕绊绊。窗外，京都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
"咲夜，呼吸。"忍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着正式的黑色演出服，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音符胸针——是我昨天送给他的，为了搭配他送我的发卡。
"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我摊开双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想到评委里有茱莉亚学院的教授..."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巴黎学院决定的事，就像藏起一张未完成的乐谱。
忍诚没有说那些无用的安慰话，而是轻轻托起我的手掌，用指尖在上面缓缓写下一个音符。那是《致S》开头的第一个音，他曾在海边民宿的钢琴前，告诉我这个音符代表"开始"。
"还记得我们在音乐室第一次合奏吗？"他的声音很低，只有我能听见，"你弹错了那个小节，却创造了比原曲更美的旋律。"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在我掌心的温度。忍诚的额头轻轻抵住我的，这是我们最近养成的习惯——不需要言语，只是共享片刻的安静。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气息，混合着些许咖啡的苦涩。
咔嚓。轻微的相机快门声打破了宁静。我们同时转头，看到初穗的轮椅正悄悄滑向门口，她手里举着手机，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初穗！"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这张照片绝对能卖个好价钱~"初穗笑嘻嘻地转着轮椅转圈，"题目就叫《天才音乐情侣的幕后时刻》怎么样？"
忍诚无奈地摇摇头，耳尖却悄悄红了。他刚想说什么，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奈绪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复杂的电子装置。
"改装完成了，"她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冷光，"倾斜系统现在可以通过手臂动作控制，误差不超过2度。"
初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我现在能试试吗？"
奈绪子点点头，蹲下身调整轮椅侧面的一个开关。初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随着她的动作，轮椅缓缓向一侧倾斜，在即将到达45度时自动锁定，稳如磐石。
"天啊！"初穗惊呼，"这感觉...就像在空中定格一样！"
我惊讶地看着奈绪子："你什么时候设计的这个？"
"昨晚，"奈绪子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看到初穗在练习室尝试用手臂模拟阿拉贝斯克动作时想到的。"
初穗已经玩得不亦乐乎，她的轮椅以各种角度倾斜旋转，活像一艘灵活的太空船。看着她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我忽然明白了奈绪子设计背后的深意——这不是简单的机械装置，而是给了初穗重新"飞翔"的能力。
"五分钟后全体集合！"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开幕式马上开始！"
紧张感又回来了，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我的胃。忍诚似乎察觉到了，他悄悄握住我的手："记得海边的那个下午吗？就当台下全是海浪。"
初穗转动轮椅来到我身边："咲夜，今天不只是为了比赛。"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是为了所有像我们一样，用不同方式热爱艺术的人。"
奈绪子难得地点头附和："数据表明，紧张情绪会使手指灵活度下降17%。"
这个过于精确的数字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
我们跟随工作人员走向准备区，路过一面全身镜时，我停下脚步整理衣领——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淡紫色演出服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忍诚的黑色正装形成优雅的对比。
文化馆的主厅比彩排时更加壮观。观众席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赛者和评委，最前排赫然坐着几位外国面孔——茱莉亚学院的招生主任马克斯韦尔先生就在其中，他银灰色的头发和锐利的蓝眼睛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别看他，"忍诚在我耳边低语，"看那边的藤原大师。"
果然，藤原千鹤子身着正式和服坐在评委席中央，表情比初次见面时柔和许多。看到我们，她微微颔首，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莫名安心。
展演按抽签顺序进行，我们在下午场。前面的节目精彩纷呈——冲绳代表队的传统太鼓震撼人心，大阪的现代舞团充满活力，而札幌的弦乐四重奏则展现了惊人的技巧。
每当一个队伍表演结束，忍诚都会在节目单上做详细笔记，偶尔皱眉，偶尔点头。
"他们的转调处理很聪明，"他在一个钢琴独奏后小声评价，"但情感表达太直白了。"
我点点头，注意力却被另一个细节吸引——马克斯韦尔先生在看忍诚时那种评估的目光，像是鉴赏一件珍贵的乐器。某种酸涩的感觉在胸口蔓延，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当初穗的轮椅出现在舞台上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奈绪子设计的灯光系统精准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当初穗完成那个45度倾斜的"空中定格"时，观众席爆发出惊叹。我看到评委席上一位坐着轮椅的老艺术家激动地摘下眼镜擦拭眼泪。
音乐来到**部分，初穗的手臂动作与舞蹈社成员的舞姿完美融合，轮椅不再是限制，而成了表演的核心元素。
当最后的音符落下，初穗的轮椅完成一个漂亮的旋转定格，全场起立鼓掌，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太棒了！"初穗回到后台时，我们一拥而上。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和笑意："我感觉...我依然在飞翔。"
奈绪子罕见地露出微笑，迅速检查轮椅的各项数据："所有参数都在正常范围。"
接下来是我们的压轴表演。走上舞台时，聚光灯的热度让我的脸颊发烫。钢琴键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我深呼一口气，手指悬在上方。
忍诚站在舞台另一侧，小提琴抵在颈间。我们对视一眼，同时开始。《致S》的旋律流淌而出，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要流畅。藤原大师的弟子在舞台后方演奏古筝，传统与现代的音色奇妙地和谐共存。
当曲子进行到中段时，忍诚突然脱离原谱，加入了一段我从未听过的独奏。那旋律熟悉又陌生，几个小节后，我猛然意识到——这是我童年第一次钢琴比赛时弹错后即兴改编的曲子，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还巧妙地融入了《致S》的主题。
这是他的音乐告白，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我的眼眶瞬间湿润，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自然而然地跟上他的即兴创作。台下的观众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掌声比预定时间提前响起。
终章的人声部分由京都当地的一个合唱团完成，当初穗的日记词句"我仍在舞蹈，只是用不同的双脚"回荡在大厅里时，我看到马克斯韦尔先生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眼神不时扫向忍诚。
演出结束的瞬间，全场起立鼓掌。藤原大师甚至微微鞠躬，这是传统音乐家对表演者的最高礼遇。我们手拉手谢幕，初穗的轮椅在最前方，她的笑容比舞台灯光还要耀眼。
"太精彩了！"回到后台后，马克斯韦尔先生第一个迎上来，他的日语带着浓重的美国口音，"四枫院君，你的作曲天赋令人惊叹。早乙女小姐的钢琴诠释也极具深度。"
他的赞美让我心头一暖，但接下来的话却让空气凝固："我们非常希望四枫院君能接受茱莉亚的提前录取。事实上，"他看向忍诚，眼神热切，"学院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包括住宿和生活费。"
忍诚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目光迅速扫向我，又回到马克斯韦尔先生身上："感谢您的赏识，但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当然，"马克斯韦尔拍拍他的肩，"演出结束后我们再详谈。对了，"他突然转向我，"早乙女小姐有兴趣申请吗？你的演奏很有个性。"
这个问题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我希望，又提醒着我们可能面临的分离。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会考虑的，谢谢您。"
马克斯韦尔先生离开后，后台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初穗担忧地看着我们，奈绪子假装专注于轮椅数据，但推眼镜的手比平时快了几分。
"咲夜..."忍诚刚开口，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显示"巴黎音乐学院招生办"，吓得我差点摔了手机。工作人员就来通知颁奖仪式即将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