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窗外正飘着绵软的柳絮。
我放下钢笔，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忍诚的座位就在我斜前方，他刚好也转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睛。
"终于解放了！"初穗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她的轮椅灵活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停在我们教室门口。奈绪子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参考书。
"咲夜！忍诚君！"初穗挥舞着成绩单，"我现代文拿了A！藤原老师说我的论文《论身体局限与艺术表达》是年级最佳！"
忍诚走过去接过奈绪子怀里的书，笑道："看来某位舞蹈家要转行当评论家了？"
"才不是呢！"初穗鼓起脸颊，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我只是...想从不同角度理解舞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阳光照在她淡粉色的指甲上，映出贝壳般的光泽。
奈绪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光明在体育馆等我们，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她群发了邮件，但你们两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我和忍诚交叠放在课桌上的手机，"似乎一直没看。"
我慌忙抓起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着五条未读邮件。忍诚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我在修改乐谱..."
校园里的樱花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绿叶。我们穿过中庭时，初穗突然停下轮椅，指着公告栏："看！"
艺术展演的照片被贴在正中央，初穗在轮椅上伸展双臂的瞬间被完美定格。照片下方用烫金字写着"第32届关东高校艺术节特别创新奖"。忍诚的小提琴独照挂在旁边，标题是"天才少年作曲家四枫院忍诚"。
"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初穗轻声说。她的目光扫过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又迅速移开，转而指向照片角落，"你们看，连奈绪子调试轮椅的背影都被拍进去了。"
奈绪子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是我设计的第三个传动装置。"
体育馆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推开门，我们看到光明站在跳马箱上，上原在下面紧张地张开双臂，生怕她摔下来。
光明的运动短裤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小麦色的腿部线条随着她的动作绷紧又舒展。
"各位！"光明看到我们，兴奋地跳下来——确实跳了下来，上原吓得脸色发白——她小跑过来，马尾辫在阳光下甩出耀眼的弧度，"暑假计划！湘南海岸！三天两夜！我爸爸朋友的别墅！"
奈绪子皱眉："说完整句子。"
光明做了个鬼脸，从运动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叠彩纸："我是说，期末考试结束了，暑假就要开始了。我爸爸在镰仓有栋靠海的别墅，邀请大家一起去住三天。
我们可以看日出、游泳、吃烧烤..."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转向初穗，"啊，就像上次一样！当然轮椅通道完全没问题！别墅有电梯和斜坡！"
初穗笑着摇头："我又不是瓷娃娃。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某人是不是忘了我们中还有两位'准留学生'要准备语言考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和忍诚。忍诚轻咳一声："其实...茱莉亚允许我用日语面试。"
"巴黎那边也是。"我小声补充。
光明夸张地捂住胸口："所以你们没借口了！七月中旬，具体日期大家商量。上原负责食材采购，奈绪子做计划表，初穗选音乐，咲夜和忍诚君..."她促狭地笑起来，"负责营造浪漫气氛？"
上原红着脸把光明拉走，奈绪子已经开始在笔记本上列清单。初穗转动轮椅来到我身边："咲夜，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校园后山的小神社隐藏在茂密的树丛中，石阶上长满青苔。初穗坚持要自己操纵轮椅上坡，我只好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扶住可能后滑的轮椅。
"就是这里。"初穗停在神社前，从轮椅侧袋取出一个小布袋，"我每年都会来挂绘马。"
神社的屋檐下已经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绘马，在微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木头相击的清脆声响。初穗今年的绘马上画着一个小小的轮椅轮廓，旁边写着"希望找到新的舞步"。
"要我帮你挂吗？"我问。
初穗摇头，自己费力地举起手臂。就在她即将够到绳结时，轮椅突然轻微后倾——
"小心！"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轮椅后背。我们转头，看到一位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年轻女性。她利落的短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谢谢您..."初穗松了口气。
女性微微一笑："野田纪子，警视厅搜查一科。"她的目光落在初穗的轮椅上，又迅速移开，"你们是白鹤樱华学院的学生？"
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她胸前别着的警徽。纪子顺着我的视线，解释道："来找我弟弟...算是弟弟吧。"她无奈地摇头，"那孩子又忘记带便当了。"
"上原君？"初穗脱口而出。
纪子惊讶地挑眉："你们认识冲田上原？"
"他是我们同学。"我说，"刚才还在体育馆..."
"果然。"纪子叹了口气，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便当盒，"能麻烦你们转交吗？我接下来有案子要处理。"
初穗接过便当盒："纪子小姐是上原君的姐姐？"
"算是养姐。"纪子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母亲...是我很重要的前辈。"她看了眼手表，表盘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我得走了。便当就拜托你们了。"
纪子转身离开时，她的手机响了。我无意中听到她对着电话说："爆裂物处理班？水野那家伙又搞什么..."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树丛中。
"真是个帅气的人啊。"初穗望着纪子离去的方向感叹。
我们回到体育馆时，其他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上原在整理运动包。看到我们手中的便当盒，他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纪子姐来了？"
"她说是你忘记带便当了。"初穗递过便当盒，"纪子小姐好酷啊，是警察吗？"
上原打开便当，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嗯，搜查一课的精英。我妈妈去世后，她和冲田叔叔一直照顾我。"他夹起一块玉子烧，"要尝尝吗？纪子姐的手艺超棒。"
初穗好奇地尝了一口，眼睛立刻睁大了："好吃！比学校食堂强多了！"
上原笑着把便当推过来："多吃点。对了，暑假的事..."
"我们都会去的。"我说，"忍诚说他可以叫家里的司机。"
"真的？"上原惊讶道，"那太好了！光明还担心要挤电车呢。"
初穗转动轮椅："我得去找奈绪子了，她说要帮我调整轮椅的刹车。"她冲我眨眨眼，"你留下帮上原君收拾吧。"
等初穗离开后，上原突然说："咲夜，谢谢你。"
"嗯？"
"初穗她..."上原斟酌着词句，"自从受伤后，她很少主动提出要去什么地方。今天是第一次。"
我望向初穗离去的方向，她的轮椅正灵巧地绕过体育馆的障碍物，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不知为何，我想起京都那家菓子店里，她嘴角沾着红豆馅的笑容。
"是初穗自己很坚强。"我轻声说。
上原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光明最近在联系一个美国康复中心，专门研究脊髓损伤的。她没告诉初穗，想等有确切消息再说。"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有希望吗？"
"不知道。"上原收拾着运动器材，"但光明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尝试。"
离开学校时，夕阳已经西沉。忍诚在校门口等我，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初穗呢？"他接过我的书包。
"和奈绪子先走了。"我说，"她们要去医院做例行检查。"
忍诚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御守，深蓝色的绸缎上绣着金色的音符。
"今天午休时去神社求的。"忍诚有些不好意思，"说是保佑艺术考生...虽然你不算考生了。"
我接过御守，指尖碰到他温暖的掌心："谢谢。我今天也去了神社，和初穗一起。"
"我看到你们的绘马了。"忍诚承认道，"你写的是'希望永远能听见你的琴声'。"
"你偷看！"
"只是恰巧路过。"忍诚笑着躲开我的拳头，"不过...很巧，我写的是'希望我的琴声永远能被你听见'。"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正在播放音乐的唱片店。是德彪西的《月光》，忍诚曾经为我弹过这首曲子。
"咲夜，"他突然说，"关于暑假..."
"嗯？"
"湘南海岸...日出的时候..."忍诚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写了一首新曲子...想在海边...弹给你听..."
他的耳尖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我偷偷握住他的手："我会认真听的。"
唱片店的音乐换成了《蓝色多瑙河》，欢快的旋律洒满整条街道。忍诚的手指轻轻回握，我们的影子在夕阳下融为一体，长长地延伸向前方，仿佛能一直走到海边，走到巴黎和纽约，走到所有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转过街角时，我们遇到了由美和天满光。由美正踮着脚给天满光系领带，后者别扭地站着，手里拿着一叠画纸。
"哟，情侣约会？"由美促狭地笑着。
天满光的脸立刻红了："我们只是...去参加美术展..."
"是是是。"由美拍拍天满光的肩膀，转向我们，"听说你们要去海边？能加两个人吗？"
忍诚看向我，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太好了！"由美欢呼，"小光可以画海景素描，我可以..."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想躲开我妈妈安排的和佐藤家的家族晚宴。"
天满光惊讶地睁大眼睛："由美，你从来没说过..."
"现在不是说了嘛！"由美拽着天满光的手臂，"走吧，展览要开始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诚轻声说："我们好像组了个奇怪的旅行团。"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但一定会很有趣。"
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街灯一盏盏亮起。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前方有海风、日出和新的旋律在等待。而此刻，在这温暖的光晕里，我只想紧紧握住这只手，让时间走得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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