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晚沉寂而潮湿,钟声在远处的塔楼上敲响了三下,圣乔治医院的大楼笼罩在一片静默之中。

医院楼层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仪器的轻微嗡鸣,走廊灯光昏暗,照在墙壁上落下一层不详的阴影。

这里总是安静得出奇,尤其是在午夜时分。

里奥轻轻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脚步谨慎,空气中有微弱的药水气息。

他的视线逐渐适应了房内的昏暗,目光落在那张病床上。

一个男人,身材修长,双手被绑在床边,嘴上扣着橡胶咬块,用皮革绕到脑后,将口腔死死封住,咬块的边缘泛着磨损的痕迹。

他的面容苍白倦怠,脸上有些许未愈的伤痕,在睡梦中眉头紧皱,金发凌乱冰冷,像一只被困的猛兽。

里奥能察觉到那种隐约的警觉和戒备,他的心头笼罩着一丝不安。

这个病人是谁?为何需要如此严密的束缚?

里奥对这个男人知道得很少,今天是他第一次为他值班,他只知道他昏迷了半个多月,前几天刚醒,情绪狂躁,让几位老道的护士都挂了彩。

里奥是医院为数不多的男护士。

护士长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你来负责他的护理,小心他的动作,不要让他再伤人。”

里奥就这样临时接受了任务,以他的资历是不够格为高级病区的病人服务的,但情势所迫,对于这样的危险人物,任何服务意识都无济于事,也没有更多选择。

记录表上的病患信息写着Mr. T。

T什么?没有人只叫T。

好吧,这人连名字都是机密。

尽管没有任何答案,但里奥很清楚,这并不是他该过问的事。

他生性内向,寡言沉默,在医院的工作中,他一贯只做份内的事,从不多问也不多言,护士长仅仅交代了病人身份“特殊”,要求他务必守口如瓶,不准讨论病人的任何情况,里奥习惯了沉默,这一安排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就在他低头开始记录夜间情况时,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冰冷的浅色眼睛,充满警备和敌意。

里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和那双眼睛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犹如刀锋,直接刺穿空气,带着某种深刻的愤怒和威胁,死死盯着他。

几秒钟的凝视后,病床上的男人开始低声的咆哮,夹杂着听不懂的德语,声音沙哑而愤怒,他挣扎起来,试图撕裂束缚带,嘴里的咬块咯咯作响,尖锐刺耳。

“别动!”里奥没有去压制病人的反抗,他毫不动摇,声音冷静坚定,没有一丝慌乱。

但这句略有命令意味的话语却进一步激怒了床上的男人,他的咆哮越发剧烈,脑后的皮带在挣扎中松动,叫喊声也清晰了起来。

“Verschwinde! Du bist nicht befugt, mir Befehle zu erteilen!”

(滚开!你不配命令我!)

阿根廷的德裔移民不少,里奥至少知道第一个单词的意思,他迅速按下了呼叫铃。

这也是护士长的交代。

不久,几位同事和医师过来,里奥协助他们熟练地将镇定剂推进男人体内,药效逐渐显现,病人不再挣扎,呼吸平稳,眼神也变得涣散,最终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昏睡。

病房恢复了宁静。

“辛苦你了。”费尔南多医生对里奥说。

费尔南多是骨科医生,901(里奥更愿意用房间号来称呼这位病人),也就是Mr. T的主治医师。

901的右腿严重骨折,费尔南多为他做过几次手术,病人尚在恢复阶段,但面对极端情绪和暴躁行为,费尔南多显得力不从心,这超出了他的专业范畴。

由于这位神秘病人的身份特殊,这几天他多次向上级报告,建议让病人接受精神科治疗,但医院方面仍未指派出符合要求的医生,只是让他们等待,并在病人难以控制时注射药物。

费尔南多走后,里奥走到床前调整输液管,又细心检查了固定带,确保病人下次苏醒时不会再伤人。

对于901这样的病人,护士巡查会更频繁,里奥在夜间需要每小时对他进行一次简短的生命体征检查,一整晚都无法睡觉。

里奥梅西今年26岁,走上护理这条路并不是出于最初的志向。

在罗萨里奥偏僻沉闷的街区里,父亲每日清晨踏上铁路,母亲在小小的纺织厂中忍受机器的轰鸣。

生活并未给予他多少选择的余地,只有些微的喘息——这喘息是他在年轻时敏锐感知到的,像人头攒动的城市里一处短暂的阳光。

他偶尔梦见穿上医生白袍的自己,但这个梦如同平静水面投下的石子,泛起微澜后迅速归于无声。

自小,里奥目睹父母工作辛苦却微薄的收入,渐渐生出一种想要谋求更稳定职业的念头。

他成绩并不拔尖,家中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接受长时间的学术训练,因此他很早就放弃了成为医生的梦想。

在一次家庭聚会中,表姐提起了护士学校的招生,特别说明这条职业道路虽然起点低,但稳定、有保障,甚至在许多私立医院还有一定的发展空间。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里奥报考了护士培训课程。

培训期间,他发现自己在病房里有一种独特的冷静和细致的天赋:他安静、可靠,能应对病人的各种情绪和突发状况。

在充满压力和紧张的环境下,他的性格让他与病人之间能建立一种隐形的信任。

里奥没料到这份原本带有妥协色彩的职业选择竟会成为他的慰藉与归属。

夜间的护士站格外安静,只有文书的沙沙声和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里奥将夜班记录表放在台面上,正在整理最后几项病人信息。

901病房的早班交接比其他病房提前两个小时,护士长伊莎贝尔走了过来,她的步伐稳重,尽管面上带着一丝早起的倦意。

“Mr. T怎么样了?昨晚还安分吗?”她抬眼问道,声音不高。

“算安静,夜间只注射了一次镇定剂,固定带很稳固。”里奥简单地回答。

伊莎贝尔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天他折腾得大家够呛。你呢,习惯了?”

“只是负责值夜班,没什么特别的。”里奥语气平淡。

伊莎贝尔笑了笑,带着母亲般的关切:“小心为上,不必勉强。”

里奥点点头,将目光移开,不愿让言语太过深入,他将手中的记录表交给她:“巡查时一切正常,药量按医生的吩咐降低了。”

伊莎贝尔轻轻颔首,似乎满意于这种谨慎克制的回答。

“后天是你的白班,有位精神科医生过来,你接待一下,他会说西班牙语。”

“好。”

里奥只会西班牙语,不懂德语,对其他语言也天赋堪忧,这是伊莎贝尔让他照顾Mr. T的原因之一。

里奥在交接表上签字,简单收拾一下准备下班,当他走出医院大门时,街道沉浸在柔和的晨曦中,天光渐渐抹开夜的边缘。

年轻的男护士拖着一身疲惫沿着街区往车站走,街边偶尔传来舞厅未尽的音乐和鸟鸣的回响,城市的温度随晨光苏醒,湿润的泥土和尘埃的味道令他心安。

他住在老旧安静的街区,建筑多是平淡的二层砖房,外立面经过长年的阳光和雨水侵蚀,砖色斑驳,涂料脱落,街道窄而长,青石路面铺得不算整齐,边缘缝隙间偶尔有野草探出头来。

里奥的房间位于一栋年久失修的二层公寓,窗外能看到远处的铁路轨道,偶尔有列车经过,轰鸣声会将整个房间震得微微颤动。

房间不大,简单的床,书桌,几把折椅和一个不大的衣柜构成了他的全部家具。

床头放着一盏足球样式的小台灯,灯光暖黄,那是14岁时哥哥罗德里戈送的生日礼物,好友阿圭罗一直吐槽这玩意儿很幼稚,已经不适合一个成年男性使用了,但它又没坏,里奥没理由扔,便继续用。

肚子早就饿了,他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弄点吃的。

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门开了,阿圭罗带着一股熙攘的城市气息进来,身上还残留着夜班的疲惫。

虽然他是个新闻编辑,但那一夜却没有太多令人振奋的新闻。

黑色的皮包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年轻人脱下外套,甩了甩发梢,笑着走向厨房。

里奥听到脚步声,不抬头,只是轻轻咬了一口面包。

“你又加班了?”

阿圭罗随便地坐在桌边,顺手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嗯,昨晚的新闻不怎么好整理。刚结束一个新闻专题,内容关于最近的政/治/局/势,感觉就像在写一篇不完整的故事。每天我都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中翻来覆去,见到的只是那种空洞的宣传和政治人物的互相攻击。”

“就这么点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会在报纸上被删掉。”他语气里有一种在夜间编辑室才会浮现的倦怠而尖锐的讽刺。

里奥轻轻皱了皱眉,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嘴里嚼着食物。

阿圭罗是一位新闻编辑,和里奥合租在这栋公寓,二人通过社区足球赛相识,他们都喜欢踢球,但均没有以此为生。

里奥了解好友的正义感和对新闻的热情,却也清楚这些话题背后是对阿根廷当前社会局势的不满。

阿圭罗将对世界的质疑藏在一篇篇文章里,而里奥则默默聆听,政治对他而言,似乎永远停留在远方的新闻和官员们高高在上的口号中,远不如每天面对的病人和生活琐事那样真实和迫切,二人虽各有态度,却彼此尊重。

阿圭罗像是看出了什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里奥的肩膀。

“总有一天我会写出一篇举世瞩目的新闻,揭露所有假象——那天你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等到那天再说吧。”里奥点了点头,目光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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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号病房【足球穆梅】
连载中抽纸有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