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玄溟闭目躺在床上,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娘娘没什么大碍。驱动玉牌万里传音可需要耗费不少灵力呢,娘娘回我话了,就说明她灵力是很充沛的。重伤的消息应该就是外界以讹传讹。”

玄溟沉默了很久,更低、更轻地“嗯”了一声。

若不是房间足够安静,她险些都没听到。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掸去灰尘。

只见封面上写着《水元注疏》四个大字。

再捡起下一本,《沧溟图录》……

这地上的书竟然全是水族的上古典籍!?

她如获至宝地翻阅起来。

玄溟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挺拔的身姿投下阴影:“你看得懂上面的字?”

虞汐点头:“古水族文字。我在凡间修习术法时师傅教过。”

她是水修,要看的自然是水修的典籍。

而水族作为万水之主、水系之宗,在这方面可谓权威。十本典籍有九本都是水族大拿著作的。她为了读懂,修习古水族的语言便也不奇怪。

“殿下,我能看这些书吗?”她指指。

玄溟:“你不是已经在看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怕您反悔要收回去。”

玄溟摇头:“我经脉俱断,留着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看得懂就拿去看罢。”

他已是个无用之人,不想这些典籍随着他一同蒙尘。

虞汐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担忧:“我就在这看。”

他坐回椅中,阖目不语。

......

“殿下,您想给娘娘发条讯息吗?”

玄溟被关进锁仙台时,身上只有一套穿着的衣服。后期归还了储物戒,但是通讯用的法器也被事先拿走了。他没有途径联系娘娘,只能寄希望于娘娘还朝时见上一面。但近些年天帝开启远征,澜月娘娘忙于在前线征战,休息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回朝探望他的时间了。

算起来,两人该有七十多年不见了。

玉牌会根据使用人的喜好变换成这种样子。

像虞汐的玉牌,就变成了五笔打字的键盘,她手把手教他。九皇子确实聪明,两三下就学会了,打字速度比她还快。末了,手摊开,把玉牌给她:“我没有灵力。”

千里传音需要灵力。

传音前,虞汐特地在后面加了一句“这是九殿下写给您的讯息”。

澜月娘娘的回复很快传回来了。都是些老套的嘘寒问暖——比如吃得好不好呀,穿得暖不暖呀,手边的东西缺不缺,天冷了,要注意身体。之类的。但玄溟很受用,读完传讯,脸色都亮了不少。

长姐如母。玄溟没有姐姐,在他这里,姨母就是他的母亲。

姨侄俩聊了一会,他把玉牌还给她,表情有些微妙起来:“如果你走了,这玉牌是不是也会一并带走?”

虞汐心想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不知道答案的吗?

“那是肯定的。所以殿下呀。”她靠近他的耳朵,轻声低语,像缠上孩子的女鬼一样:“别赶我走啦,我要是走了,您和娘娘又要断了联络~天各一方啦。”

玄溟垂眸冷淡地看她:“你去别的宫里,定期过来看我不就行了。”

“你想的倒美!”她夺过玉牌扫到储物袋里:“殿下我给你讲,千万不要这样,我这个人最喜新厌旧了。你把我送出去,我保准两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玄溟:“那不挺好吗?”

“才不好呢!”虞汐说:“我在这陪您,您至少还有人说说话,我要是走了,把你忘了,娘娘在前线回不来。就这小小的一个锁仙台,往后一万年您可怎么熬啊。”

她双眸含哀,仿佛要受万年孤寂之苦的不是他,而是她一般。

“好了。”他逃避什么般把目光错开:“我们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

......

自那日后,虞汐便日日过来看书。玄溟虽仍少言语,但当她遇到生僻字符时也会倾身指点。帮他总结修行中有哪些不足。甚至还传授了她仙界独有的“服气养元”之法助她修行。

这天修炼完,玄溟突然伸手,指尖捏过她的脸颊,移至肩骨,最后顺着脊梁一路向下,轻按在腰间。

虞汐:“?”

“经脉走向,在凡人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置于天界,便不足为奇了。”他收手道,“可惜我灵力尽失,无法为你重塑经脉。否则以你的资质在同辈仙人中,绝对可以跻身前列。”

虞汐其实挺满意自己现状的,但为顺他的意,还是适时流露出些许憾色。

......

虞汐与玄溟同属水性,随着她修为渐长,灵力外溢,周身萦绕着一层薄薄的水润灵气。

玄溟靠近她时总觉得通体舒泰。加之她日复一日地诉苦装可怜,玄溟终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于是,在一个狂风肆虐的夜晚,他默许她抱着衾被,踏入了他的寝殿。

入夜后的她倒是异常安静,许是白日里活蹦乱跳说得太多,倦了。

玄溟侧卧于榻,难以成眠时,便借着透窗而入的朦胧月光,描摹她的睡颜。

——清秀温婉,倒与她那跳脱的性子不符。

......

这日,玄溟正阅览姨母传来的讯息。虞汐在院中绕了一圈后进门:“殿下,我们这里不供应膳食的么?”

信中所言证实了虞汐先前的话——姨母确然伤势无碍。重伤的消息,乃是外围的人以讹传讹。

他眉间阴霾稍散,将信笺收入袖中,与先前的信放在一起:“不供。你一个已经飞升的仙人,难道还未辟谷?”

虞汐生怕他小瞧了她:“谁说的,我十六岁成仙了,当时就辟谷了。在飞升的人中也是最早的。可这锁仙台乐趣本就少,若连饭都没得吃那不更没有乐趣了?而且我见其他殿下宫苑皆有仙膳供应,怎么就我们这里没有?”

“他们是皇子,我们是囚徒,岂可相提并论?”

“您也是皇子啊!神位可撤,难道您体内那一半天家血脉也能撤去不成?我不容许他们这么欺负人!”她伸手,眸中闪着执拗的光,“殿下,您把令牌给我,我去找他们理论。”

玄溟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倔强的表情没有半分缓和,心知劝不住,解下腰间令牌递过:“出了门朝右走,可见天池。池畔那座金顶宫銮,便是食神居所。——去吧。去一趟你就死心了。”

虞汐接过令牌,转身便驾起一道云光疾驰而去。

她去势极快,若一切顺利,估摸着一炷香内便可往返。最慢也只半个时辰。

然而人间一个昼夜过去了,仍不见她的踪影。

玄溟立于门前等候。雾气聚了又散,沾湿了他的鬓发,他方在路的尽头望见虞汐的身影。

父皇布下的禁制令他无法踏出半步,只能原地驻足。

虞汐似乎颇怕见他,一直垂着脑袋,偷偷抬眼一瞥便又迅速低下。中途甚至试图绕行。

看这样子,就知道她在食神处碰了钉子

玄溟抱臂笑:“如何?”

“早同你说过了。”

笑着笑着,眼底就有了点湿意。

虞汐裹着被子气鼓鼓直至天明,天亮时,对他宣告:“他们不提供膳食我们就自己种。反正所需的种子我这儿都有,就不信吃不上这顿饭。”

玄溟只当她是一时意气,过几日便消停了。不料她竟是铁了心,一连数日,拿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锄头,蹲在殿外空地上一寸一寸地开垦——刨开结板的黄土,拣出内里的碎石,将坚硬土块敲得细碎,最后用犁将整片土地翻得蓬松柔软。

玄溟破天荒地改了常年关窗的习惯,任由云海的风带着湿气飘进殿内——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窗外那片被虞汐折腾出的荒地。看看这家伙究竟能忙活到什么时候。

未过几日,虞汐就在翻整好的土地里撒下了种子——据她言,是凡间带来的马齿苋种,言道长成后既能入膳,又能入药,还能换些仙晶买些生活用品。可没过多久,她便犯了难——那些破土而出的嫩芽羸弱干瘪,叶瓣泛着不健康的黄意,毫无生机可言。

玄溟见她蹲在田埂边,蹙眉盯着那些苗儿,指尖捻起一撮土,凑到日光下端详。认真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别白费力气了。锁仙台地处人神交界,罡风烈煞。你亲身体验过,就该知此风酷烈连生灵体内的暖意都能剐去,何况地上尘土?此间土壤早已被罡风蚀得贫瘠不堪。你挖掘时,未见尽是砂石杂草么?所以别忙活了,没用的。”

虞汐张开手指,凝视着指缝间簌簌滑落的沙土,若有所思。自那日后,虞汐便不再终日围着那小块土地打转了,转而开始频繁外出溜达。归来时,脸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看上去似乎只是去散心。

但玄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每回见她归来,他都刻意放慢书写的速度,目光紧锁窗外,试图勘破真相。

这日,虞汐又如常溜达回来,步履轻快,仰首望着云海吹起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慢悠悠踱至自己开垦的那方土地旁,忽地蹲下整理裤脚。待整理妥当,猛地回首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乾坤袋。下一瞬,玄溟便目睹了令他愕然的一幕:只见虞汐解开袋口,手腕轻抖,一堆黝黑湿润、散发着肥沃气息的泥土便从袋中倾泻而出,落在那贫瘠之地上,迅速堆起一个小丘。

她动作麻利地将新土与旧土混合均匀,直至看不出层次为止,再用锄头细细耙平,末了还不忘用手压实拍紧。

玄溟:“……”

为了几株草药,竟不惜去锁仙台外“偷土”?这执念也太深了吧。

虞汐铺妥土壤,又仔细检视一遍,确认未留痕迹,方才满意地拍拍手,将乾坤袋收起,哼着凡间小调返回殿内。

途经书斋窗户时,她特意朝内望了一眼,见玄溟仍在习字,展颜一笑,挥了挥手道:“殿下,我今日的农活做完啦!待我的马齿苋长成,给你煮草药茶喝啊!”

玄溟看着她那比云隙透出的日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如鲠在喉。终是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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