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赶到银滨酒店时果然发现酒店外安保级别极高,停车场外保安四处巡逻,两名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机警地打量着进出车辆。
一进门,工作人员利落地将一个文件袋给了她,她驾轻就熟地拿出当天的活动安排,从上到下地瞄一眼,把重点圈了圈,就躲在前厅喝咖啡,避开和她一样闻风而来的人。这样的招商活动前期都会有一个记者招待会,时间最起码还得往后延迟一个小时。
前厅咖啡座正对着一座假山,布置了些江南春色元素,在万物萧条的冬天看着赏心悦目。林尧盯着那片绿色愣怔着,脑子里却想着是去看看心理医生,还是找个对沙漠戈壁地区比较熟悉的人再问问,又或者直接问孙梅。
她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脑子里不时闪出医务处那女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很明显对方的回答谎话也许算不上,却绝对是敷衍。
林尧端起咖啡大大地灌了一口,滚热香醇的液体抚平了坑坑洼洼的胸口,她镇定下来,拿出这次国际招商周的资料来看。
“天济,老朋友。”她的心一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正看见旋转门处走进几位身份明显不凡的男人;走在前面的男人五十多岁,步履沉稳,对着笑脸迎上去的朋友,依然淡淡的。
林尧嚯地站起来,桌上的咖啡杯被撞翻,剩下的咖啡溢了一桌,咖啡浓稠,就那么摊着,凝滞不动。
叫天济的男人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在看那倾倒的咖啡杯,眼神透过咖啡杯,看向外面的江南景致,可林尧分明觉得他看了她一眼,而且是非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她忙把袋子里的商务安排翻出来,在出席人员里找到了这个叫XN.TAN的男人,他是A国TON字化工集团的高级总裁,隶属国家化工总部,是商务部部级官员。
“天济。”林尧又咂摸了一下这个在她梦境里相对清晰的名字,会议安排里他的名字是XN.TAN,难道是口误?!是天齐还是唐济?唐稀?
林尧忙托会务组的朋友打听,可能涉及他国商业秘密,他的信息除了姓名头衔没有其它更多的内容,可关于TON化工的信息却很全面,它是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专注投资化工领域,在世界各地都有项目,这次他们要在滨州投资一座乙烯化工厂,计划在本地选择两至三家合作单位,今天的商务活动他们的项目路演是重中之重,XN.TAN的出现吸引了大部分参会企业代表的注意。
一上午的会议林尧一直浑浑噩噩。
XN.TAN只简单做了个开场白,大部分时间都是其他人在宣讲。林尧找熟人给安排在第二排,台上人的神情她看得一清二楚。天济的神情一直很淡,除了偶尔看看手中的资料,眼睛一直看着会场,虽然没什么表示,却牢牢地控制着整个会场氛围,是个有绝对权威的领袖级人物;而林尧觉得自己一直就在他的视线正中,不偏不倚,就在正中。
下午,TON化工组织小型洽谈会,可以和每个有意向的公司单独进行更紧密的接触。长松原本并无参加投标的想法,对于TON化工这样体量的国际化大公司,长松的资历和背景都差得太远,即使中标也是末流角色,丁大海是个宁**头不做凤尾的人。会议中间,林尧特意和丁大海沟通了十分钟就完全说服他参与TON化工的投标。
材料都在她随身带着的U盘里,准备起来很简单,需要咨询的内容也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次。
这样的商务会议她早就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不用做任何准备就能上场,可是今天她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呯呯呯的心跳无法抑制。
洽谈会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和工作人员直接交流具体细节,另一种方式是和高管层先沟通合作方式,先看看对方的姿态,大部分单位都选择了第二种,轮到林尧时已是黄昏。
林尧进去的时候只有天济一人,她一愣。她原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他正面接触一下,虽然知道十有**不太可能,因为前面的洽谈他均没有出现,此刻真是出乎意料。
他有一副典型的亚裔脸,虽然脸颊轮廓有些松弛,但并没有影响他的俊朗,岁月给了他年轻人所没有的神韵。
他微微笑着,脸色和煦,没有适才端坐台上所散发出的威慑力。
“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我临时顶班。”他竟然说了一句流利的汉语,却语气亲切。
“天总是华裔!”林尧不由得问,说完有些后悔。
“对,我曾祖父当年移民A国,算来有一百多年了,不过我们家讲究血统,不与外族婚配,无论男方女方都要查三代祖宗。”他非常自然地与她唠起了家常,摆明并不真想与她谈什么正事,只是顶班过渡。
“是么,那可真不容易!”林尧向来善于沟通,三两句话就能把气氛打开,更何况这个天济一直笑声不断;可今天她说完这句就再不知如何往下继续。
“……可惜A国拥有三代以上纯正华人血统的华裔已经不多,侄儿侄女们有时候难免会喜欢上异族人,我也不能棒打鸳鸯,最后只好约定,娶了或者嫁了异族人,就要改姓,不可再用天姓。”他声音爽朗。
“您中文名叫天新?!”林尧感觉自己的嘴角已经被心口的悸动烫化,声音干涩,试探道。
“不,我叫天济,济世的济,我们有家谱,有三大本,”他用手比个了厚度,“天姓据说是黄帝之相天老的姓,现在算是稀少姓氏,中国本土也没几个人,更别说海外,”说着,他有些怅惘。
“我们见过吗?”林尧嚅嚅地问,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天济,天济,这个名字在脑子里非常清晰,却绝不是刚才在门厅喝咖啡时听到的那一声略带沧桑的回答‘你好,我是天济’。她一脸茫然,依然在凝神细听脑子里那个声音的出处,空旷的遥远的,还带着回声,却抓不住实质内容。
“我来中国多次,”天济似乎没注意到林尧的异常,“有时候是商务活动,有时候是国事活动,见过的人很多,兴许我们见过。”
天济不疾不徐,还主动给林尧倒了茶水,拿起她的名片,“副总经理,真是后生可畏呀。”他颇感慨地说。
“天总……”她舔舔陡然干裂的嘴唇,“TON……在胡川做过投资吗?”她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神色一凛紧张地看着天济。
天济只微微地笑,有些怅然地念了个怪异的音。
林尧浑身一僵,尖声喊,“对对对,是这个,是这个地方。”
这个音与胡川发音类似,却带着明显的异域音调,这些日子她反复咀嚼梦里出现的几个名字,这个胡川是被她唯一认为有可能是个地名的地方,只是听到的胡川两字含糊不清,她以为可能是地方口音,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外国音。
天济又念了一下那个音,“你译成川,很不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顿住,神思缥缈,半晌,“据我国地质部门考察,那里远古时曾有一条大河,贯穿我国东西,沧海桑田,现在干枯成了戈壁,但河床还在,峭壁礁石……”
林尧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面嶙峋的山崖……
“虽然没有河,可用川来形容此处却极为恰当,一望无际,却又川流不息,时间、往事川流不息。”天济神色有些黯然,却又笑起来,但眼里的沉色愈加浓重,“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不要说外国人,就是本国人也很少有人知道它;它十年前改了名字,HONCY,现在叫HONCY,译成中文叫什么呢,胡齐怎么样,总觉得比胡川少了些气势。”
林尧茫然地听着。
“说起来那是个小地方,怎么林小姐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他的神情并没有言辞表示的感性,依然淡淡地,端起茶水,不时地抿上一口,眼睛也飘着,没有看她。 “对了,林小姐是怎么知道胡川的。”
“我……、”林尧迟疑着,“偶尔听说。”这是一句推脱之词,说完又觉不妥,张张嘴,说出的话却是,“那里……是什么样的?”完全忘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初衷,像个忐忑的小女生巴巴地等着天济的回答。“天总,能不能给我讲讲胡……齐,胡齐,我对那里有些兴趣。”又忙加上一句,“我喜欢旅游,有趣的地方我都好奇。”
天济并不问她兴趣何来。
“胡齐……、”他转过头,眼神飘向远方,又忽地收回来,“十五年了,我的记忆也模糊不清,只记得那足以吞没世界埋葬一切的鹅毛大雪,非常有气势,其实那里是一片戈壁荒漠……是个小地方,”他顿住,“如果真有兴趣,有机会去看看吧,虽然没有中国江南春色的旖旎,的确感觉很不一般……去过的人都不会忘怀。”他站起来,似乎认定林尧的话已经问完,可是关于合作的话题他们只字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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