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芙娜和兄弟俩一起用餐。
阿芙娜在书房里扭捏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问出来念书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落实。一是因为她害怕把这样一件别人(尤其贵族)看来无足轻重的事情说得那样重要,二是因为她很少求过别人。
在山上放羊的日子,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就连简单的字母拼写也是在善良的修女那里免费学来的。阿芙娜有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来得可笑又奇怪,但是她无可否认,她的确会有自卑心理。
原因就在于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强烈的割裂感。
就比如现在。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花束,明明只有三个人吃饭,但是光前菜就已经上了十多道。
费尔蒙多家开始餐前祷告,阿芙娜看着他们在胸口画十字叉,自己却没有动。
“主啊,谢谢你赐给我丰盛的饮食,请为我洁净饮食,感谢赞美主,哈利路亚”。
阿芙娜静静地看着兄弟俩做完祷告,也稀奇地发现他们对于自己没有餐前祷告这件事毫无兴趣。
她想,的确,自从十七区消失后,关于信仰归属问题成为了一件在上层人心照不宣而又惶恐的事情。就连阿芙娜这样的平民都知道,神院的设立就是因为十七区的消失。
“我听说妈妈最近要到庄园里来住一段时间,是这样的吗?”伊诺对阿芙娜笑笑,“难道是因为阿芙娜要和迦南结婚了所以才过来?”
阿芙娜低头装听不懂,她隐隐觉得这兄弟俩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而且这话也不是冲着自己说的。
坐在主位的迦南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一时间整个餐桌上只有刀叉的碰撞声。
见没有人理自己,伊诺丢下刀叉,以一种懒散的神情看着迦南,“公爵大人,您倒是说一句话呀……”
阿芙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迦南把切好的牛排换到阿芙娜桌上,然后用餐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指,片刻后才开口道,“090战区告急,征兵的政策下个月会下达到各地学院。”
“伊诺·费尔蒙多,你完美地丢失了一次成为军人的机会。”
按照帝国继承制,公爵家立长子为下一任继承人,而其他孩子只能根据遗嘱分得部分财产,甚至时常还要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的兄长会不会暗地里找雇佣兵做掉自己。
所以一般这个时候,大部分孩子都会提前为自己找好出路,女孩们会早早地嫁人找到夫家靠山,而男孩们则会去参军。
N区法令和E区法律沿袭一脉,也保留了这个古老的继承制度,而次子参军最好的前例就是如今N区的陆军五星上将西蒙·冯。
阿芙娜清楚地看见尹诺的左脸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是他带着些愤怒的声音,“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冷静点,小朋友。”迦南冷冷道,“你不会知道我为公众形象做了多少努力的。”
迦南站起身,然后向右跨了半步俯身和已经呆滞的阿芙娜进行贴面礼。
“用餐愉快,另一位小朋友,”迦南低声道,“晚饭后来书房找我。”
伊诺看着脸红红的女孩,阿芙娜尴尬不已地咳嗽了一下,“你在学校做什么了?”
“不关你的事。”
阿芙娜撇撇嘴,终于在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伊诺只比自己大两岁。
伊诺看着阿芙娜正小口小口往嘴里塞迦南给她切好的肉,于是又愤恨道,“明天妈妈来了你就猖狂不起来了!”
“她很厉害吗?”
“她在对付你这样的女人方面很厉害。”
阿芙娜咽下食物,“什么叫我这样的女人,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自愿嫁给你哥的。”
“你和迦南连婚礼都没有,不是情妇算什么?”伊诺露出得意的笑,“迦南说希望你是隐形存在的,这不是怕你身份丢人还能算什么?”
阿芙娜愣了愣,然后皱眉道,“你说话我很不喜欢。”
伊诺冷笑了一声。
阿芙娜按下心里的不舒服和疑惑,自己擦了擦嘴,然后就一声不吭地上楼去找迦南了。
她有预感,迦南找她就是因为这件事。
迦南的书房很大。白天阿芙娜一直在为神院的事情苦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间书房的设计是这样独特。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空盘旋的那条巨大无比的黑色漆光闭眼蛇,然后不自觉问道,“这是你继承的父亲遗产之一吗?”
阿芙娜觉得迦南和伊诺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些刻板了。
狂傲自大的哥哥和无能狂躁的弟弟。
阿芙娜叹口气,“嫁给你应该是毁了我的一生,艾玛知道了会往我身上撒盐的。”
迦南的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反而站在暗处的阿芙娜本身发色偏灰,个子矮小,只能显得她一双琥珀浅瞳亮亮的。
“明天……”迦南犹豫片刻还是道,“伊诺母亲会来。”
阿芙娜耸耸肩,“刚刚在饭桌上你们虽然吵得很大声,但是我没有聋。”
她扮了个鬼脸,又加上一句,“我的视力也很好。”
迦南把双手指尖拢成塔尖状,这是他打算严肃谈事情是标志性动作,可惜面前的这个女孩还不清楚自己的这些小习惯。
“我是说,伊诺的母亲会来,而我的母亲,瑞贝卡夫人也会来。”
阿芙娜花了一分钟思考这句话,然后捂住嘴巴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帝国贵族基本为了保持公众形象和家族荣誉,从来不会任由家族掌舵人发生这样的丑闻,更别说将一个私生子带回家里并且养到十七岁。阿芙娜想起来小时候修女们给自己讲过的历史,E区上世纪的内阁首相雷克塞在通过经济大萧条所颁发的征税法令《十五条》时,发生过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因为第一版法案的不完善,被下议院投票拒绝通过,按理说此时应该由代表上议院权利的内阁首相重新解散上议院再次制定第二版法案。但当时,雷克塞被曝出私生子挪用公款事件,最后他被强行卸任,法案颁布被延迟了一个月,帝国当时损失金额的严重程度是E区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件大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芙娜看着迦南,“我可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人……”
阿芙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打算杀了我?”
迦南失笑,“你真是别出心裁的……聪明……”
阿芙娜听出来他在说自己蠢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焦虑,事情的走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一切都是从离开小镇开始的。
阿芙娜坐立不安,她小声道,“我后悔了——”
迦南看着她。
“我不该来这里,”阿芙娜咬牙道,“我不想结婚。”
阿芙娜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幼稚愚蠢得像个小孩子。
她开始掉眼泪,最后变成嚎啕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开始往下掉。
而面前唯一的一个观众甚至没有给自己递过一张面巾纸。
于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迦南走向窗边,开了半扇窗。他在那里点了一根烟,只是看着这根烟慢慢燃尽,然后等着房里的小孩能够安静下来。
烟燃到一半的时候,迦南才开口:“芙嘉,你知道十七区的事情吗?”
一直以来,十七区的消失一直作为一件神话故事活在阿芙娜心里。
修女院里的艾玛说,十七区是神祇居住的地方,那里有最至善至美的存在,有美好的人类,有我们向往的一切。神会宽恕人间的罪恶,终有一天,神也会看见我们的苦难,降临在世间。
然而,它陨落在中世纪,消失在地图之中。
有传说说,十七区在消失之前,在各区降临过圣子圣女,但这种降临究竟是各地教堂神经质编神话还是是事实,都无从考究。甚至于,关于十七区这样一个地方是否存在都有待商榷。
阿芙娜抽噎道,“那不是假的吗?”
迦南笑,“的确,十七区没有文字记载,只有口口相传,很多人都把它当做哄小孩子睡觉的睡前故事。”
阿芙娜:“你和我说这个又是做什么?”
迦南淡淡道,“陛下怀疑,十七区的人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
“十七区一直以来被认为是传说的原因在于,只有王室和他们是可以交流沟通的,至于所谓的圣子圣女,我觉得未必不可相信。”迦南把烟头捻灭在窗户檐上,发黑的圆头立刻在墙檐上显现出来。
“芙嘉,你从来不好奇自己的身份吗?”
“一个小孩子活在小镇上,没有大人照拂,又在即将要接受正式教育的年龄遇到了王室贵族,然后嫁给费尔蒙多家,这怎么看,都不会是一场巧合。”
阿芙娜觉得这一切都过于跳脱了,她缓了片刻,然后道,“你编这些东西看了多少神话故事?”
迦南笑笑,“明天瑞贝卡要来,你会喜欢她的。”
“入学神学院的事情我已经打点好了,我继承公爵位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去了。”
阿芙娜问道,“所以我们真的不结婚了吗?”
迦南看着女孩明显有些急切的表情,然后道,“当然不是。”
“费尔蒙多一直都是成家后才可以继承爵位,只不过我们婚礼保密,不会对外宣布费尔蒙多家的女主人是谁。”
“因为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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