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桁。” Eric笑着回应,他的中文很标准。
其实他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英国人,他的祖父是华人,但父母都是英国人。
蓝色的眼瞳,西方骨东方皮,很是独特的一种长相,浅金色的头发压在眉骨上,很是漂亮。
王桁熟络地和他聊着天:“真是一表人才啊!原本想直接约你在百盛饭店见面的,结果你却非要来戏院看看。”
“我离戏院比较近,便直接过来了…”他礼貌回答,目光游移到堂前雪身上。
堂前飘着雪,一派清冷庄重之意。
或许眼前这人就是这样,素衣立在雪中,面上没有像自己想象那一般,着着浓厚的油彩,很是清秀漂亮的面庞。
或许他们吟唱戏曲的人,眼睛都是这样明亮有神,带着浓重的感情,堂前雪的眼睛正是这样。
五官秀致大气,唇红齿白,眼睛生的也很漂亮,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的心魄。
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能够完全知道,实在不叫人失望。
一片素雅,但他浓墨重彩。
“我是慕名过来的。” Eric摘下手套,露出风度优雅的微笑,伸出手到微微还有些错愕的堂前雪面前。
“我是Eric,久仰大名,堂前雪。”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和堂前雪相触。
“你好…”堂前雪脑子一热,冒出了句刚学的英语:“ Nice to meet you?”
甚至还是疑问句…
Eric被逗笑了:“ Nice to meet you too!”
他又很有礼貌地向方富有打了招呼,方富有也热情招呼着:“走吧,外面天冷,进去聊,早生好了炉子!”
“此次就当是来探查一下我的对接客户,生意上的事情,你不必有顾虑,我说过要投资的项目,是一定会投资的,纸质合同,你稍后签上就好了。” Eric的话就像是一枚定心丸,稳在了王桁心间。
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
“不用多谢,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苏江…很多人文风景都很好奇。”
“这几天兄弟带你好好逛逛!”王桁笑着说。
“不用了,明天我就该走了。” Eric摆手笑了笑。
王桁皱了皱眉:“这么快?”
“是啊,英国那儿太忙了。”
Eric环顾着四周:“这个戏堂是怎么办起来的呢?好像听说王先生您幼时也在这里学过几年的戏。”
王桁有一瞬的怔愣,微微摇头笑了笑,摆了摆手,语调有些含混:“这种行当我也就当成玩乐了,幼时之举就归为幼时吧。”
屋里的其他几人倒没什么反应,但支着下巴听他们说话的堂前雪,却察觉到了一丝不适。
他心里下意识抵触这些话…这是自己主观意愿上的,可是客观来说,他说的似乎也没错,这种行当不就是玩乐吗?
他有点沮丧地垂着眼。
可自己偏偏就是不开心!
“都是怎么组建起来的呢?”
小果子此时起劲了,他完美地继承了养父方富有的热情(话多):“来来来,让我一一为你介绍我们戏院的光荣历史!那个什么艾瑞克同志!”
“这俩是兄妹,这俩是兄弟。”他手里比划着紫烟,刘半斤和钱八两:“她是紫烟,我们这儿唯一的女同志!名字可好听了!这俩本名可以忽略了,艺名一个叫刘半斤,一个叫钱八两!因为他们傻得半斤八两!”
刘半斤踹了他一脚:“不会说话别说!”
“然后呢,就是我了…我进入戏院,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大概就是无知的正向少年被一个老怪物拐进了蜘蛛洞!我…”他的嘴被捂住拖到后面去了。
“干得好!”方富有赞许地看着钱八两。
他自己娓娓道来。
“这小子当年手脚不干净,是个扒手,揣着根糖葫芦在街上大摇大晃的,路过谁,谁的钱包遭殃。而当年,我的戏院也才刚起步,兜里没几个子儿,给他把包给抢走了,那给我气的,平日里我黄包车都舍不得坐!还能让他把我辛辛苦苦的积蓄撬走?”
方富有冷哼一声,抬手比划起来:“我一脚就制服了这个灵活的小子,他当即就倒在地上,脸撞的那叫一个惨!这儿这儿,就是这儿…”他指着自己的额头:“那都鼓大包了!”
小果子挣扎着想要解释,却依旧被几人死死捂住嘴,大家笑看着班主。
“然后啊,这小子大概就是仰慕在了我那一腿之下,唉,来到了我们戏院,这几年吃我的喝我的,我给他拉扯大呀!可奈何这小子一点良心也没有…”
Eric弯着眼睛笑:“真有意思!”
堂前雪坐在火炉旁,有些无聊,默默把这句话翻译成了英文。
“Interesting!”
“然后啊,就是咱们阿桁了,他父亲与我是旧识啊!我们…”
“方叔。”声音忽然被打断。
奇怪的是,王桁没有喊他班主。
他微微带着歉意笑着,看向 Eric:“是的,方叔和我父亲是旧识,所以我幼时是被寄放在戏院里的。”
Eric回过头扫视着他,眯着眼笑了笑,遮挡住了瞳孔里倒映的炉火光:“原来如此。”
方富有也看着他,停顿片刻,笑了笑,并没有让场子冷下去。
“然后就是咱们阿雪了。”
“嗯嗯,对对对!”小果子可算被松开了:“咱们阿雪惨惨的!艾瑞克!你们洋人不是号称无所不能吗?可得在报纸上替咱阿雪正正名!”
Eric哭笑不得:“我并非无所不能!”
堂前雪笑了笑,也并不介意:“那我来说吧。”
他的目光凝在炉火上,温暖的灯光将他一点一点拉回曾经的记忆。
“我母亲也是学戏的,或许你们也听过她的名字。”
“她叫程袖。”
Eric微微睁大了眼:“我听过她,她在苏江也很有名!似乎也是以名角著称,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是呀…也确实很少有人知道。”
那年他记得炉火噼里啪啦的烧着,也是在一个寒冬,小小的他缩在某个屋子的角落里,含着泪看着母亲向方富有下跪。
“求您,把他收下吧!”程袖眼里含着泪,与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傲姿态完全不同。
“我遇人不淑,可偏偏却有了阿雪,他有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如意的,我不能带着他在我身边四处奔波流离受苦!我得走…”
方富有抽着旱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快起来…你是不是病重了?”
程袖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磕着头:“求你把他收下吧!”
方富有知道,他不想让门口躲着的孩子听见。
程袖的丈夫是个小人,为了金钱和权力将栩熠军的情报渗透给乱党,导致在某场战争中栩熠军大败。
而她的丈夫被处以枪决,可她和她的孩子却受无妄之灾,在城中臭名昭著,无人敢收留…
“我可以死,可以离开,但他不行,我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但我对不起他,我是他的母亲,我要保证他的生!”她的眼里满是哀求:“求您!”
方富有最终还是软下了心:“好吧!”
反正自己这辈子想要的不就是腥风血雨的生活吗?管他呢,自己还能被唾沫淹死不成?
就这样,堂前雪被留下了。
“娘,你要走吗……”
“要走了。”
堂前雪的眼瞬间红了,他死死咬住唇,像只受惊的小狗,偏偏又倔强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将呜咽吞进肚子里:“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在一起…”
“不怪你,怪我,我们本来可以早早离开那个混蛋的,你要记住,你父亲堂名飞不是个好人,给我死死记住他的名字。”程袖摸了摸他的头:“你好好学戏。”
“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娘也要去走完自己剩下的路了。”她眼神里满是不舍,但她苦笑着,终究松开了手。
“以后的路,希望你笑着走完。”
堂前雪死死收住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了,他被方富有死死按住,终究是没有追上母亲的脚步,他永远留在了戏院里。
程袖永远留在了雪里。
……
“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Eric的神情很凝重。
“的确。”堂前雪点点头。
“这孩子自小就刻苦,学什么都比别人多一口狠劲…但也因为他那个王八蛋父亲,一直落下口舌,一出场,一半谩骂,一半赞赏,但这孩子也不是个好欺负的,那对外人都是副冷傲姿态!”
方富有摇着头自夸起来:“唉,还得是我养大的,生的漂亮,行的也端正!”
小果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却被泼了冷水:“没说你,山里出来的猴子。”
此话一出,全场笑了起来。
Eric留下吃了顿午饭,把合同签了才离开,临走之时,还被方富有塞了一大盒点心。
王桁的心很激动,很是感激,伸手接过合同,立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桩生意算是谈定了!
自己以后在英国的地位算是有了保障…
Eric最后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双眼最后的落点却是在堂前雪身上,漫天扑簌的飞雪,衬得他愈发漂亮。
“有缘再见。”他笑着驱车离开了。
他并没有像人们所想的那样,拐着道来到车站,或者说直直驶出苏江,而是来到了某座学堂前。
他嘴角浮起一抹讥笑,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支美国产的香烟,点燃了,他站在邮局旁拨通了电话。
“喂?嗯,对,我找他,我是他的哥哥。”从他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透着善良与和气。
过了片刻,他又完全换了另一种语气,带着揶揄和狡黠。
“Abyss?”
他勾起唇笑,这个名字流连在齿间。
“好孩子,在学校上课的日子难挨吗?”
对面那人此刻正靠在学校的柱亭上,浅绿色的瞳孔倒映着面前白雪扑簌的美景,神情淡漠,并未理会这人的调侃:“ 怎么样?”
Eric唇上浮现一抹坏笑。
“ beautiful.”
作者快寡出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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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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