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廞那贼厮,现在何处?我必手刃此人,为沈氏一家报仇雪恨。”孟霁忽然的开口,打断了陈恂的胡思乱想。
少年的声音并不高,可字字句句却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声。
陈恂心中动容,可他又如何能眼见着,这有情有义的少年去送死呢?
“郎君高义,只是赵廞身边有兵马护卫,郎君手下却不过十来个人,虽则个个骁勇,可又如何能近得了那贼厮的身?还是不要枉送了性……”
陈恂话到一半,门外便传来了那些个南蛮部曲兴奋的叫嚷声。
这些南蛮子嗓门大,竟压过了室内陈恂的声音。
陈恂说不下去,只好住了口。
孟霁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是我律下不严,我去说说他们,功曹稍待。”
陈恂也不以为意,只让孟霁自便。
孟霁出去一看,见门口又多了几个部曲。
却原来,他们一行人初到成都,径直奔去了沈氏旧宅,见彼处早已易主,孟霁便发散人手四处去打听。
先打听得是功曹陈恂收葬了沈雍,孟霁便带着一部分人,来找了陈恂。
剩下的人此时刚循迹找过来,一见孟霁出来,便如此这般地,跟她说了一通。
当孟霁再度回到屋内的时候,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她立在榻前,也不肯落座,只是定定地盯住陈恂。
陈恂察觉到气氛不对,有些愕然地放下手中茶盏,也看向孟霁,“郎君这是……?”
“陈功曹适才告诉我,沈氏阖族皆丧于赵廞之手。”
孟霁的语气如常,可陈恂就是觉得,这个少年不似之前友善。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恂感觉到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他转头一看,只见门边、窗口探进来十几颗黑黢黢的脑袋,个个把自己瞪着,神头鬼脸的,叫人看了瘆得慌。
陈恂却是丝毫不惧,凛然道:“不错。”
“可是我的部曲适才在城中打听了一圈,却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信息,”孟霁眸光锐利,“他们说,沈氏幼子当日为赵廞所获,赵廞却并没有杀他。此事可当真?”
“当真。”陈恂干脆地承认了。
孟霁蹙了蹙眉,“既然功曹知晓此事,为何适才要哄骗于我?”
陈恂的谎言被揭穿,却并没有半点惊慌难堪之色,反而露出一丝轻蔑与愤慨,“我不说,无非是看在他父亲的份上,想全沈介一个体面而已。”
孟霁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功曹这是何意?”
“沈氏为国亡命捐躯,堪称满门忠烈,唯独竖子沈介却置国仇家恨于不顾,不效乃父大义,不能死节,为求活命,竟在奸贼面前,奴颜媚膝。”
陈恂说着愤而一甩袖子,也站了起来,“就是沈公泉下有知,怕也不会认这个不肖之子!”
孟霁摇了摇头,分明并不相信陈恂所言,“我自小认识沈介,他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在陈恂看来,沈介被擒之后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玷污了沈雍的身后名。
他情绪激动之下,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度——
“若沈介当真是忠贞之士,宫刑之后,他就当以死明志。可他却忍辱偷生,苟活到了现在!甚至甘心做个奴仆,给那贼厮端茶递水,还有什么误会!”
“宫……宫刑……?”孟霁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当场。
*
“阿呷,这宫……宫什么……是什么意思?”
一个部曲有些愁苦地,抠了抠脑袋上绣着一朵花的氈毳絈头。
他的汉话不是很利索,许多生词都不解其意,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只好悄悄拉了拉身边的兄弟。
奢阿呷偷眼看看大踏步走在前面的孟霁,压低了声音跟那花絈头咬了咬耳朵。
“什么?!”花絈头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还怎么同咱们大王成亲?!”
“嘘!小点声!”奢阿呷惊得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孟霁,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一拍花絈头的后脑勺,“让大王听见了,揍不死你!”
大王其实已经听见了,不过大王此刻并不想理他们。
刚刚穿来的时候,在得知了自己的家庭背景后,孟霁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穿越界的宠儿。
南蛮怎么了?
南蛮可不搞三从四德那一套。
封建社会怎么了?
她阿父是南中大姓,孟氏数百年的经营下,势力盘根错节,就是当地太守见了她阿父都得低头。
她大母是百濮夷帅,是真正掌握了夷人部曲和山川河流的当地土人。
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呢,就收到了大母送来的一个礼物——
一座龙头山。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朱提银的出产地之一。
从此,孟霁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也就是说,在南中,她不光能横着走,还能躺着就把钱赚了!
然而孟霁并没有能快活多久,很快她就得知,她现在所处的时代是西晋。
对,就是那个即将发生五胡乱华的西晋。
接下来要不了多久,这个看似庞大的大晋帝国,会被胡虏轻而易举地摧毁。如摧枯拉朽一般,所有的秩序都将分崩离析。
届时,整个华夏腹地,处处哀鸿,遍地惨凄。
史书上简单的一句“风尘之变”,落到每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地狱变相。
孟霁来不及颓废,她不知道变乱具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于是她几乎是将一切的时间都用在构建自己的安全堡垒上。
她仗着自己手里有个取之不尽的银矿,不停安排人手离开朱提,去成都买蜀锦,邛笮买笮马、旄牛,犍为买井盐,身毒买石蜜……[2]
总之能买的就买,能囤的就囤。
直到沈介出事的消息传到南中,这才打断了孟霁疯狂买买买的进程。
早在沈雍于南中任职的时候,孟霁便认识了沈介。
甫一见面,孟霁便被对方的美姿颜给深深吸引了。
特别是跟孟霁身边那群,陪着她在山里上蹿下跳,晒得黑炭一般的“人猿泰山”一比,沈介简直就是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模样风采标致得叫人挪不开眼去。
孟霁当场便决定,她的宝山之中,要多囤一个压寨郎君。
后来的故事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大抵就是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也乐见其成,顺水推舟地为两人定下了婚约。
美中不足的是,彼时不知道灾难即将降临的沈介,还一心想着效法乃父,入仕为官,以报君恩。
对于孟霁南中隐居的提议,并不如何热衷。
孟霁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她本想着,等她这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世道也快乱起来了,沈介再不情愿,也没得选。
她到时候把人接回来,山上各处关隘一闭,甭管外头闹成什么样子,她嚼用不尽的物资在手,知情解意的夫郎在侧,端的是个千金不换的神仙日子。
谁知道,这一等,竟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1]夫氈毳产于胡,而天下以为絈头、带身、袴口,胡既三制之矣,能无败乎!——《晋书·志·十七》
[2]关于孟霁的买买买:
南贾滇、棘僮,西近邛、莋马旄牛。——《汉书·地理志·下》
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史记·列传·货殖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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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周太后。
上无公婆需要侍奉,中无老公需要伺候,下……便宜儿子年方五岁,最是听娘话的年纪。
虽然小皇帝刚登基的时候,曾经因为主少国疑,导致朝野不稳。
但她的身后有靠谱的娘家人。
她爹普六茹坚及时站出来稳定局势,给她撑足了场面。
意气风发之时,她爹跟她商量,要颁布一条规定——
让国内凡是汉家出身的官员,恢复汉姓。
“祖宗不能忘呐!”普六茹坚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咱们家本姓杨,祖居弘农。”
所以,普六茹坚要改叫杨坚。
等会儿!
杨坚?!
隋文帝杨坚?!
她一个激灵撞翻了几案,差点把老父吓出好歹。
所以她是那个历史上,从太后一夜之间降格为公主的杨丽华?!
是那个被父亲夺走了江山,又被弟弟隋炀帝杀掉了女儿的杨丽华?!
她对上杨坚“关切”的眼神,眸光深邃起来。
改朝换代这种事情,又凶险又容易担上骂名,怎么能让老父参与呢?
大隋的开国之主,当然只能是她。
大隋的继任之君,必然是她女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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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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