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定情况下，物品也可以催生出灵识。”
离开藏书阁时，应晓桃兴致勃勃地对傅静娴解释道：“藏书阁里有特地分出一间阁楼，专门用来存放那些生出灵识、却没有主人的灵物，平日没有灵识的准许，可不容易进去呢！”
“那我是怎么……”傅静娴低头看着手中书册，意识清醒时，她分明记得自己在藏书阁底层，拿的也是另一本有关入道的书籍。
“嗯……”身侧的傅玲燕闻言，抽空无奈一笑，“有些灵识如果看中谁，可能会走点偏门。”
“害，其实就是在阁楼憋的慌，褚老师把他们搜集到一处，也没下多大禁制。”应晓桃歪过身，贼兮兮看向傅静娴手上，“那些灵识平日也会在山上走走，只是没点技能点看不见啦。”
大概是需要某种法术吧。傅静娴点了点头。
“褚老师当时是想着，有灵识在门内走走，哪天看上了某位弟子，也算一桩美谈。”傅玲燕轻轻拨了拨耳侧的红色流苏，神色有些不自然，“所以有时……会将弟子直接拉入那个隔间。”
但傅静娴没有灵根。
傅玲燕伸手轻轻拍了拍傅静娴的肩膀。
“阿姐，那个灵识自称名为清。”傅静娴看出傅玲燕又在歉疚，先她一步开口道，“是这本书的灵识吗？”
“……”傅玲燕笑了笑，“清的话，还真是。”
“认识啊！”应晓桃一级级台阶蹦着，闻言立马转头，“牵丝儡……燕子也会傀儡术，难不成当年被这个灵识拉过？”
傅静娴同样侧目。
那个突然出现的灵识，的确一直称呼傅玲燕为“小林晏”。
“……”傅玲燕微微低下头，“半算不算吧，见到清那会，我已经在万师父那里学过傀儡术了。”
“唉！”应晓桃夸张地大叫一声，“什么逆天奇才！练剑的布阵的搞傀儡的都抢着收你啊！”
“没有没有。”傅玲燕连忙摇头，“这两个不太一样的，清当时……也只是感应到了我身上的阵纹。”
“阵纹？”应晓桃诧异道，“灵识还关心除自己以外的道门呢？”
“或许和我的傀儡术有关吧。”傅玲燕说着，脚步稍顿，“毕竟主要靠阵法维系……嗯？”
见傅玲燕神色不对，一旁的傅静娴也跟着停下：“阿姐……怎么了？”
“……”
傅玲燕对她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并没有回话。
倒是前面的应晓桃转过身来招呼道：“哎，傅小姐，要不要先和我回去？”
“燕子好像被传召了。”
传召？
傅静娴还没来得及疑惑，傅玲燕却先一步摆手：“没事，走段路而已，不着急。”
说着，侧身牵起傅静娴的手，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
“……”应晓桃挑了挑眉毛，没再说什么，转而继续去数脚下的台阶。
三人又如同没事人一般，慢慢下着阶梯。
应晓桃照常同她俩打趣，傅玲燕温声应和，傅静娴时不时接上两句。
大片鲜艳的晚霞在天际翻滚，将三人的影子拉的极长，尤其是傅玲燕和傅静娴并排，两人的影子几乎完全交叠在一起。
偶有上来的同门，远远看见她们也会提前打招呼。
每每这时候，应晓桃都会转头冲自己和傅玲燕灿烂一笑，旋即高声回复下面的同门，还不忘热情的挥手，一开口遍把三人的招呼全应了。
傅玲燕一手拉着傅静娴，另一手抬起招了招。
也算简单地打过招呼。
傅静娴依然安静地跟在傅玲燕身侧。
那些松月派的弟子隔着太远，以她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突然，手臂被拉着轻轻晃了晃。
在应晓桃还在又蹦又跳时，傅玲燕歪过身子，轻声对傅静娴耳语道：“心情不太好吗？”
耳边传来轻微的吐息，傅静娴定定注视着前方，没有回话。
“……”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傅玲燕没有追问，只是将傅静娴的手握地更紧些。
……其实性子也没差多少。
无言中，傅静娴叹了口气，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差不多得了。”
“傅玲燕”闻言，眼神清亮地转头看向她。
有疑惑，但更多是关心。
像，也不太像。
“这是你之前认识的林晏吧。”
这次，“傅玲燕”笑了。
清甚至到现在，依然维持着“傅玲燕”的性格，眼前的少女眼中盛满落日的光辉，在艳色的云海下尤为动人。
“真敏锐啊。”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
眼前的画面缓缓转动，除了“傅玲燕”，黄昏下的所有事物，阶梯、树影、远处松月派的弟子……都在升腾的雾气中消散。
原先“应晓桃”站立的地方，青衣女子的身影再度浮现，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傅静娴，脸上挂着玩味的神色。
“不过在幻境中，也只是想成这样……不知道该说你心性坚定呢，还是……”
陡然的阴风吹起，瞬息间，“傅玲燕”的脸如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黑澄澄的双眸。
“……你胆怯到根本不敢想其他可能呢？”
……
傅静娴与清对视，对她的话没有分毫其他表示。
“你外表上，掩饰的很好呢。”清歪头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道，“平时很喜欢挂着这副表情吧，好像什么都吓不到你似的。”
说着，她轻巧的往后跃去，脸上终于溢出些嘲讽的意思：“其实心里面都慌死了吧？”
“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做不到，四面迷雾，可怜的孩子仅凭自己，要怎么辨明方向呢？”
身侧的烟雾随着清的话，愈发浓烈。
“不说话，不说话也是吧？”
“少言少语，情绪内敛，你真的很喜欢这样隐藏自己。”
几根纤细到几乎透明的丝线从她的指尖飞出，借着浓雾的遮掩，从中牵出了其他的东西。
“所以，你现在又要探查我的想法吗？”望着雾中摇摇晃晃出现的黑影，傅静娴平静道。
她没有回复清的其他话语，只是直截了当戳穿了清的下一步动作。
在清意外的视线中，傅静娴抬手在自己的发髻间摸索，没一会便扯出来一根同款细丝。
“除了幻境，探查人的心绪，还有呢？”傅静娴镇定道，“比如控制我？”
“……”
短暂的安静过后，清夸张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很合适啊！”
多余的细线被斩断，浓雾中的黑影轰然倒塌，清黑色的瞳孔总算闪烁起些许光彩，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走向傅静娴。
随着清的逼近，傅静娴手中的丝线不受控制地向她飞去，灵巧的仿佛真的活物一般。
清垂下眉眼，看着细线亲昵地缠上自己的手指，再次笑出了声。
“能来到这里很不安吧？”
“对自己阿姐感到极大的愧疚吗？”
“你——其实特别特别害怕自己就这样被庇护在松月派吧？”
指尖轻轻碾了碾丝线，清的脸上显出愉悦的笑容。
傅静娴依然面无表情。
仿佛清现在在手中观赏的不是她的所思所想一般。
“嗯……本来以为，来自人界的官家小姐，畏惧的会是什么很晦暗蔽塞的场景呢。”
清笑够了，终于从手上扯下那段丝线，抬眼看向傅静娴。
“那场幻境与其说是我记忆中的林晏，倒不如说，和你期望的林晏还挺像呢。”
“别的不说，你那么关注人家小动作做什么，我都没怎么注意。”
傅静娴脸上的神色终于松动了。
她微微蹙起了眉。
“能察觉出幻境，大多数也是靠这个吧？”清由衷叹出一口气，“早知道先想办法看你的记忆，再给你捏幻境了。”
“这么久不见小林晏，倒是又长大了不少呢。”
“你第一次也是这样拉她入幻境么？”
乍一听到傅静娴问话，清状似懵懂地眨了眨眼：“啊？小林晏阵法造诣高超，我怎么会拉她呢。”
“幻境里可没骗你，我找小林晏，纯粹只是想与她交流下傀儡上的阵法而已，毕竟——
清如弹琴般拨弄了下手指。
“她天赋那样好，不适合我的傀儡术呀～”
数道长线须弥间横断二人面前，清一本正经端详着傅静娴的神色，笑盈盈波动了一根细线：“这是无需质疑的，她修道的资质在修界千年未曾有过了，即便在你的幻境里，也下意识有提及吧？”
“依据我而成的幻境，呈现的却是你记忆中的林晏，你故意的。”傅静娴平静地陈述。
“毕竟没仔细看你的记忆，不好确定嘛。”清笑道，“只是小林晏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很好捏的。”
“无论是天赋还是性格，都决定了她必然是个独担大梁的人，不是吗？”
“回避你作为凡人的身份，不透露有关她的事情，细致的关心，不会让人难堪的安抚……抛去举止对你来说亲密了些外，难道有很大的不同吗？”
“在你的记忆里，她也不像和身侧那个小姑娘一样，是会坦诚相待的人啊？”
清嬉笑道。
“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快察觉到，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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