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画像

自那天把话说开,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更上一层,不仅傅静娴话多了起来,有时也会专程去傅玲燕那儿坐坐。和最开始一味木讷应声的模样大为不同。

赋儿对此不解,程娘更是颇有微词,更何况回回撞上傅玲燕都要被人不咸不淡刺两句,却又碍于大夫人不得发作,心下早已是怨怼至极。

现在这个血缘女儿又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翻了天!程娘简直有火没处撒,私下里脾气愈发暴躁。

赋儿委婉提醒傅静娴,傅玲燕身边的丫鬟也不是瞎的,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的装不知道。

等赋儿这回从程娘处回来时,傅静娴坐在桌前,傅玲燕倚在书案边,二人饶有兴致的在画书签。

婷竹这回倒是跟着来了,傅玲燕没让她近身服侍,她就站在一旁,顺便给了进门的赋儿一个挑衅的眼神。

赋儿:“……”真是够了,主仆两个这么爱往这跑。

傅玲燕伏在案上,手执毛笔,漫不经心地在菱形竹片上点了两尾锦鲤,边点边幽幽道:“这朱红暗沉了些,可能没那么灵动。”

傅静娴端坐桌前,闻言抬了抬眼,正见傅玲燕托腮转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心下一笑,继而低下眼来动笔:“许是那红色放的久了——阿姐不若用用我的?”

“那倒不必。”傅玲燕复又趴下,笔尖随意沾沾墨水,在锦鲤附近铺出一片墨莲,“暗色亦有其韵。”

两人聊归聊,笔下倒是都不怎么停。

赋儿有心上前收拾,却被傅静娴抬手制止了,只得和婷竹一样站到一边。两人向来不太对付,赋儿懒得看婷竹挤眉弄眼的嘲讽,边随意往傅玲燕的方向瞧去。

这一瞧眼中平添惊艳之色。

若说傅静娴绣工花草栩栩如生,傅玲燕笔下丹青则更是活灵活现。赋儿曾从程娘那听过几句傅玲燕甚擅丹青,原以为是和傅静娴差不多或强半钱,没成想竟这般好。

若是叫傅玲燕直接画一幅挂出去,不出半日定然要名满龙都了——难怪大夫人从不担心傅玲燕的教习课业。

赋儿瞧了几眼,继而又垂下头沉思。想来程娘的焦心不无道理,傅静娴和傅玲燕比起来,还是没有十足把握。

傅玲燕画的快,等她将手上毛笔放下,傅静娴还在埋头细描。干等着也没意思,傅玲燕便又起了笔,开玩笑般的写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写完又新画一竹片,点完墨鲤后提笔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刚落完墨,正好傅静娴那边也搁下笔,于是傅玲燕起身将自己画完的两枚竹片递过去,好顺便观察下傅静娴脸上神色。

傅静娴看完后,眼中果然漾出笑意:“阿姐怎么想到这样写。”

“山上祖传的典故,想起来就写上了。”傅玲燕信誓旦旦。

山上祖传,看来是师门里的东西。傅静娴面上不显,心里想着下次问问傅玲燕所拜师门名字,一边将手上作好的画也递出。

扇形的竹片上绘有纷飞的银杏叶,傅玲燕挑眉笑道:“看来静娴知我之乐。”

傅静娴不动声色地压住纸笔下另一张竹片:“阿姐既非我,怎知我知阿姐之乐。”

傅玲燕五感通透,自然注意到了傅静娴画两张藏一张的小动作,不够她也不揭穿,只莞尔道:“你也非我,安知我不知你知我之乐?咳,不绕了,这绕下去可是无穷无尽……”

赶巧傅玲燕房中一个唤作馨兰的丫鬟过来,打断了二人谈话,说大夫人请傅玲燕过去。

大夫人之命难违,傅玲燕颇为遗憾的同傅静娴告别,带着婷竹离开。

眼瞅着几人身影被墙角彻底遮住,赋儿总算开口:“小姐,您今日也见到大小姐画技,技不如人更当勤勉,近来您已松懈太多……”剩下的话卡了一半没说出来。

因为傅静娴压根没在听。

傅玲燕走后,原本神色稍显动容的傅静娴转眼又面无表情了,此时她正抽出压在下面的竹片,细细端详,似乎再看哪儿画的不好。

角度原因,赋儿看不见竹片上画了什么。傅静娴看完后,转头就让赋儿把桌上东西收拾了,自己则拿起傅玲燕画给她那两片鲤鱼书签往内室走。

书签上的墨水已干,傅静娴挑了两本书各自夹了进去。至于她自己留下的,在思索一番后,傅静娴翻开了那本被傅玲燕叫作百草鉴的书。

书签上是少女对着书案托腮思索,细节并不完善,那澄静的眼神倒画的格外相似。

傅静娴趁着赋儿还没收拾完,合上了书。

**

傅玲燕扪心自问,她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

不管是在松月派当学生,还是在祈灵楼当二弟子,抑或是在傅府当这个看似受宠实则待嫁花瓶的傅大小姐,她都是恪尽职守挑不出毛病的。

为此她还专门抽时间去学过世家小姐的礼仪。加上她自身条件尚可,按理说傅家应足够满意才对。

谁曾想大夫人会突然喊她去问读书的事。读什么书,女四书。

呵呵。

傅玲燕从正房出来时脸笑地都有些发僵,婷竹和馨兰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大夫人全程都在抄录佛经,应当是为大少爷生辰祈福时用,却让大小姐跪着将女戒来回背了三遍。好在大小姐只是开始时略有磕绊,后面都背的行云流水,否则可能要跪的更久。

婷竹和馨兰在房内皆不敢去看大夫人脸色。

原本进来时,大夫人还语气淡淡,问完大小姐后却突然让其跪下,骤然的发难让一旁的婷竹和馨兰全都手足无措,好在大小姐还算镇定。跪完背完到行礼离去,全程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没讲什么多余的话,婷竹和馨兰压根摸不清状况。

此刻她们也只是悄悄窥大小姐神色。

回到房内,傅玲燕皮笑肉不笑。

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大抵是程婉看不下去到她姐姐那儿添油加醋地吹了吹耳旁风,加之程媛没忘记自己“小时候”在傅家的事迹,特地喊她去敲打一番。

无非是让她在傅家安分守己。

傅玲燕袖子一抖,傅静娴送她的书签顺势掉落到手中。先前将其藏了起来,这会书签摸上去已是冰凉无比,倒是与她手掌温度不相上下。

此疾难解,尚且再在傅家待一段时日。傅玲燕将书签收好,转身又笑着屏退婷竹她们,独自出门去。

外面天空正是阴沉,雨要落不落。

下人之间消息总是灵通的,待雨淅淅沥沥落下时,傅静娴打伞到了傅玲燕处。

“……你们大小姐不在?”傅静娴蹙眉。

“大小姐说是打算一个人静静,婷竹给大小姐送伞去了。”留下的馨兰老实巴交道。

看来是个不大有主见的。傅静娴又问了两个问题,不痛不痒,馨兰也唯唯诺诺应了。

试探完,傅静娴没见到人也不久留,转身朝后院走去,赋儿撑着伞紧随其后。

傅家后院修缮的精细,临水有亭,亭后绕竹,竹间缠路,是以造出曲径清幽之感。傅静娴靠近时,亭中斜倚一伞,却不见人影。

傅静娴心下一动,让赋儿在亭子里看着,她则独自撑伞踏入竹林间的小道。

雨水打在伞面上劈里啪啦的脆响,竹林翠意浸染,数个弯绕后,总算由幽径窥见那人半角衣衫。

傅玲燕负手立于雨中,银线青绢的外衫在雨丝中晕染的有些看不真切,连带着她的神色都朦胧起来。

还没开口走近,傅玲燕倒是先偏过头来笑了:“静娴,你好能找。”

“……怎么不打伞?”傅静娴问道。她向傅玲燕走去,想将手上的伞撑一半给她。

傅玲燕的手却先一步扶住了伞柄,伞沿堪堪停在她发前:“不用。”

傅玲燕毕竟及笄,身量稍长,傅静娴想举伞举过傅玲燕头顶,伞柄难免有些倾斜,被傅玲燕一截,一串晶莹的雨珠顺着伞沿滚落,好几颗砸在傅玲燕发间。水花四溅,傅玲燕眨了眨眼:“打了伞,我就听不到了。”

“听……什么?”

伞面上不间断的雨点声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喧嚣的竹林雨落。

傅玲燕眼中熠熠有光:“听穿林打叶声。”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雨打竹枝的喧嚣几乎更上一层,簌簌泠声中,傅静娴总算看清,傅玲燕在雨中几乎滴水未沾。

仅仅是几抹碎发惹了些细碎水珠。

傅玲燕松开了扶伞的手:“回去吧,你房中的侍女还在等你。”

很温柔的语调。

傅静娴稳了稳手中伞,缓缓转身,向着来时路。

但是伞面上依旧没有传来雨声。

傅静娴在转角时微微回首,只见竹林密雨,少女身姿几乎与周身融为一体,雨帘竹影掩去了她大部分形容,只余曲径幽人。

当真是只听穿林打叶声,不闻旁的生息。

直到要走出小径,靠近亭子时,雨声才一点一点落回伞面上。

赋儿依旧等在亭中,只是原先的伞不见了踪影。赋儿告知她那是杂役经过时误留下的,方才已来人取回。

至此,除了她自己,无人无物可再证林中有人。

想来除开她,也不会再有人发觉竹林中静默的傅玲燕。

捞点现有东西的糊糊(x_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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