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陈锦时一路上都在克制怒火,一会儿感到委屈,一回感到愤怒。

后来委屈压过了愤怒,一走进来,见到几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他哥在其中,手虚虚扶着沈樱,做足了恭谨姿态。

他的怒气又“噌”的一下上来了。

苏兰舟见他来了,瞥了他两眼:“哟,时哥儿今天真有孝心,亲自接你阿姆来了。”

沈樱原本看他一脸怒气,还当他又发什么癫,听苏兰舟给了他个台阶,她便也笑起来:“时哥儿向来很有孝心。”

说着,她拉过他的手臂,在他肩头按了按,又道:“锦行在这儿呢,难为你多跑一趟,怎么不在家歇着?”

沈樱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目光柔柔注视着他,再加上刚刚那一人一句的话像是在夸他,陈锦时脾气一下子无所踪迹了,他张口要指责她些什么,找了找,再找不出抱怨的话来。

他被她揽着肩往外走,他想起她一如既往都是这般,每次他想发脾气,她无声无息就给堵了回去。沈樱可真是个和稀泥的高手。

可他的气还堵在心口里,不上不下的。

什么孝心?什么来接她?

他明明是来加入他们的!

沈樱似是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一路上刻意落后了几步,单独与他走着。

陈锦时一口气越发上不来,生着闷气,顶着一张黑脸。

他绕开她的手,独自走在一边。

沈樱耷拉着眉眼看他,问道:“今天闯什么祸没?”

他走在她前面,偷偷拿手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没有。”

她又问:“旺儿呢?怎么没跟着你。”

陈家不是多么大的富贵豪门,家里除了一个陈兴,一个陈兴媳妇,几个洒扫的下人,忙的时候请几个伙计来做事以外,就只有陈锦时身边配了个小厮,旁人哪有啊。

因他发起病来要命,身边离不得人。

陈锦时虽生着闷气,更不敢叫她察觉自己的异样,便多走了两步,狠狠吸气,一口气说完话。

“旺儿家里有事他母亲生病了叫他回去伺候他请了一天假回家去了。”

沈樱奇奇怪怪地瞥了他一眼,说话不断气,什么毛病,亏他还跟她解释得齐全。

“知道了。”

他在前面走着,她打量他背影,这三年是蹿高了许多,再加上他日常习武,身材倒不显得单薄,正在长高的少年也不至于多健壮,薄衫底下覆着薄薄一层肌肉轮廓,隐约可见肩宽、腰窄、腿长。

“陈锦时,你没事吧?”

她突然发问,使他后背瑟缩了一下。

喘症发病因素之一:情绪起伏、心情紧张。

“我,我不行了,阿姆救我——”

沈樱一惊,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胸口,直直倒地,她脸色大变。

“陈锦时!你个倒霉孩子!”

她蹲下身,一把将他趴伏在自己腿上,急急撩起他后背的衣裳,掐了几个穴位。

他抓着她的衣袖,嘴唇乌青,嘴唇泛白,喉间发出“赫赫”声。

“你别慌,我给你找药。”

她伸手在他怀里乱摸,她是常给他身上备了药的。从他衣襟里摸出一只装了定喘散的小瓶子,一只手轻轻抚着他胸口,一只手给他喂药。

这套动作她早就做习惯了,此时倒也不心急,只是两人的心跳震颤和鸣,在黑夜里响得要命。

为了顺药下去,他仰躺在她怀里,她搂着他,她气力不小,说要把他背回去。

陈锦时望着她,忽然问起来:“阿姆,你救我几回了?”

沈樱道:“数不清了,你少说些话,本来就吸不上气。”

陈锦时把着她柔软又纤细的手臂,笑着道:“阿姆,你救我的次数,我都数不清了,我一开始以为你想做我妈,后来才知道不是,那我要如何还你的救命之恩……嗬……嗬……嗬……”

沈樱顾不上他叽里咕噜说的一堆话,抚着他脸道:“你想象一下,周围有花香,慢慢吸嗅,一点点吸……”

他摇头:“闻不见,阿姆,只能闻见你身上的气味。”

陈锦时把头往她胸脯里埋了埋,狠狠吸了一口。

沈樱忍了忍,没有把他拨开。

这样待了许久,她迟疑问他:“好了吗?还没好吗?”

“没有。”

他的声音闷闷的,眼皮子懒懒睁开。沈樱身上是一股淡淡的羊奶味,也不知是那边人天生的,还是她小时候在羊堆里被腌的,更或者是她从小每日喝下一大碗羊奶,也因此使她生长得高健而丰腴。

她扯开他的脸,说他要是再不好,她就把他扛回去,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夜吧。

陈锦时不舍地离开她的怀抱,站直了身子,看上去恢复了精神。

“阿姆,我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吧。”

月色下两人一高一矮,并肩慢慢悠悠往前走。

沈樱不禁想起他从前,那时候他真是跟牛一样犟。

她向来不在意他的无礼,细心照顾他,温声细语哄着他,也不在意他是否领情,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有一次发病到已经几乎窒息,打死也不喝她端来的药。

像是笃定她要害死他一样。

她当时说:“是白白就这么窒息死了,还是先嫁祸给我再死,你想想呢。”

陈锦时听了她这话,也不知是怎么说服自己的,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其实沈樱也不知道她当时配的药对他管不管用,她只是先配制出来试试,要是不行,她再重新调方子。

好在陈锦时喝了药的确缓解了许多。

后来他每次嫌弃自己不争气地又在她面前发病,她就温声细语地哄他喝药。

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温柔乡,渐渐在她跟前沦陷了,“阿姆”叫得一声比一声亲。

可惜陈锦时本性难移,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对她冷言几句,甩一甩脸子。

“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

“你以为我傻?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走开,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你别看陈锦行对你恭恭谨谨的,他就是个伪君子。”

……

逐渐变成了:

“沈樱,熬药的活儿交给铺子里的伙计就行,你仔细别被熏着了。”

“可别,我用不着你亲自煎药,多劳动你老人家,回头我爹又骂我。”

“祖母,你可别想给她立什么规矩,她只是我阿姆,我爹不会娶她。”

“你们走开!她是我阿姆,别想欺负她。”

不管他前前后后怎么变换态度,她始终维持着对他的照拂与爱护。可当他平静下来细心体会那种关爱时,却始终望不进她眼底去。

从此他经常因此生闷气,或是干脆大闹一场,有时候,先招惹她,惹恼她,再由她若无其事地付出关心,这样的行为让他感到满足。

她会抚摸着他还在怒火中的头,掀开被子:“时哥儿,你乖一点好不好,进来睡觉,好吗?”

她温声哄了一句,他就乖乖钻进她被窝里,炸起的毛也顺了。

可惜自他过了十四岁,她再不那样哄他了。

……

沈樱开始筹备“沈氏医局”开张的事情,铺子里许多陈设都太过老旧,她免不得要出钱换新的进来。

牌匾是请金陵城里一位老书法家写的,那人听了她这招牌名,还多问了几句。

“‘沈氏医局’?姑娘,你这名字可起得大,不说这个‘局’字,你可知京城里还真有一沈家老号,人家都是几百年的招牌了。”

沈樱不太了解金陵这边的习惯,在她老家,人们开店都是以自己名字为招牌的,一开始没有名声,慢慢的不就有了么。

不过听这老先生这么说,沈樱也觉得这名字不合适。

一番思索,沈樱当即敲定,把招牌改为了“都兰蒙药”。

一天下午,她在铺子里忙活,指使伙计把牌匾悬上去。

“再往左一点,可以了。”

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条腿迈上梯子,亲自调整了一下。

她个子生得高,稍稍往上站一点便能伸手够到牌匾。

陈锦时身边跟着挎书包的旺儿,他早来了,倚在一旁茶馆的墙上,叉手站着,看了她许久。

嘴里念叨着:“都…兰…蒙…药…”

沈樱回过头,见他来了,拧着眉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来这儿做什么?”

紧接着她又要去搬东西,他忙跟上去,她搬什么他便立马接过去。

“这儿用不着你帮忙,就快要考试了,你不回去读书,别再我这儿晃。”

陈锦时没搭理她,仍自顾自帮她忙活。

见她又要去搬药柜,那药柜看着毛呼刺啦的,他忙拦住她:“我来吧,你仔细手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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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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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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