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然漆黑如夜,石砾如刀一般割在皮肤上。桃今感觉自己人都要被吹走了,幸亏沐阳忍着剧痛爬过来紧紧拉住她,两个人都尽力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地上。相互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胳膊。
趁着风小一些的空隙,两人爬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土堆后面。这里风沙依然很大,但土堆的中间恰巧有一处是向内凹进去的,够容纳两三人,沐阳和桃今就躲了进去。一进去整个人都安逸了许多。
两人将背朝向外面,脸对着土堆,曲腿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刚才的一幕幕早已将两人吓出一身冷汗。风还在吹袭,扬起的沙子落在沐阳和桃今身上,她俩又累又疼,已经无法理会这些沙子,便只能任它们落在身上,几乎将她俩掩埋。
虽然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都是沙子,但也顾不了了。沐阳闭上眼,刚刚经历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她没记住是什么,但她很清楚,现在自己和桃今危在旦夕。
金帐王庭的人里应外合,不由分说见到奕国人就砍,显然是谋划已久,有备而来。他们下手快准狠,明显是不想留活口的,若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自己和桃今此刻恐怕早已是刀下亡魂。此刻沐阳越想越镇定,思路变得格外清晰。
风更大了,发出哀鸣的怒号,一阵龙卷风蜿蜒着向着这边走来,若不是此处土堆藏身,只怕要将沐阳和桃今都带走。刚刚散架的马车残骸也被风卷着上了天往另一个方向吹去。
强劲的大风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风散去之时仿佛顺便带走了一切,天地之间显得辽阔无比,静谧中透露着恐怖气息。渐渐的天也跟着亮起来,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沐阳和桃今整个身子都埋在沙里,与土堆浑然一体,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这里面藏了两个人。她们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只有鼻孔处还没有完全被沙盖住,要不然早就被憋闷死了。两人一动不动,任凭疼痛在身体里蔓延,恐惧在心里四散。除了恐惧,她们还很焦急,生怕附近有金帐王庭的人发现她们,然后再一刀砍死她们。两人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啊。
就这么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沐阳和桃今才听到有马蹄声混杂着脚步声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两人吓得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就会被人发现然后葬身于此。
待来人从不远处经过,沐阳和桃今惊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人和马的脚步踏着地面有着轻微的震动,连带着土堆上的沙子也在滚落。但好在沙土在两人身上盖得很厚,滚落一些也没有暴露两个人。
正是金帐王庭的人从她俩的斜侧方走过去。桃今紧紧闭上双眼,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沐阳却将眼睛睁开,死死地盯着他们。
看得出来,金帐王庭的人伤亡惨重,许多人失落了马匹,费力地跟着队伍艰难前行,仅有的马匹上,用绳子绑着的是奕国送来的嫁妆,也是因为大风,明显比原来的少了许多。他们只顾着赶路,完全没有留意到藏人的土堆。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堆。
那群人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在聊天,他们疲累中透着一股兴奋。
“估计被风卷走,不知道摔死在哪了。这么大风肯定活不了。”
“是啊,我们刚去找了,马车都碎成渣了,人肯定被沙子埋了。”
“公主死了,他们就得再送一个公主来,又能带来一批嫁妆。哈哈哈哈哈哈!”。
“都不用我们动手,老天爷亲自来收。”另一个人附和道。
他们的声音里是嘲笑是得意是傲倨,原来他们的目的是嫁妆,原来他们以为公主已经死了。听着他们的对话,沐阳汗毛耸立,自己竟然要嫁到如此恐怖的地方,也许死在这里也是一种幸运,活着嫁到金帐王庭不一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此刻沐阳心里已然明了,和亲是假,他们要的是无尽的财宝,是羞辱奕国,是泄愤。沐阳想起来,之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三十年前,楚老将军杀死金帐王庭的战神,也就是现在大王的弟弟——云停,引得金帐王庭的子民十分仇恨奕国人,因此金帐王庭的人一边跑到阿普河右岸放羊,一边偷偷作乱,这才引得两国连连交战。
由于边境休战,他们便无法再明目张胆杀人报仇,否则两国又要开战,所以他们杀了来送亲的人。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人啊,沐阳的心像被一千根钉子钉过一样疼痛。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沐阳心里燃起了一股仇恨,同时又在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国家的无能。
阵阵沙土扬起,又是一阵仓促的马蹄声,听声音就知道是一大队人马。渐渐靠近,大家才看清楚,既不是金帐王庭的人也不是奕国的人。
原本沐阳以为他们是来接应的,结果近些看的更清楚些才发现是一群贼盗模样的人,显然和之前的人不是一伙的,更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他们抽打着马匹,迅速纵马冲散了金帐王庭的残兵,遇人就砍,见到东西就抢。和金帐王庭的人见到奕国人一模一样的做派。
由于之前已经战斗一番,并且经历了沙尘暴和龙卷风,金帐王庭的人显然已经疲于作战,被打的难以招架。不肖一刻钟厮杀便已结束,盗贼模样的人群里传来阵阵欢呼声,显然他们赢的很轻松,战利品又那么丰盛,他们不仅拿走了全部的财物,还将金帐王庭的人的尸体一并带走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尤其是当风一吹,新的沙土掩埋掉地上的血迹,所有的痕迹都荡然无存,这里像是从未有人来过。沐阳甚至以为是老天爷开眼,天将神兵来杀尽这帮恶人。可是脑海里的记忆提醒她,这是真的,是两拨人,也许是一波人自相残杀黑吃黑也不一定呢。今天脑子受到的冲击太多,已经快要不会思考了,那便懒得再想。
总之,什么都没有了。
良久之后,再没有任何人声,马声。只有偶尔的微风吹拂着沙子滚动。一切归于平静。沐阳和桃今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两个人痛哭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哭的太厉害,以至于沐阳都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人有些头疼,身上的沙子也簌簌抖落下来。待到平复后,人也逐渐恢复理智。
“桃今…...桃今,别哭了听我说,咱俩现在得想办法出去,不能一直这样,这里什么都没有,晚上晚上会很冷的,可能会被冻死。”
桃今回过神来,慢慢止住了哭声,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被埋了半截身子,但却并不十分难以挣脱。
“可是公主,我腿麻了。”
“那也要想办法出去。”
“好。”桃今哭着答应。她尽力从沙子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和沐阳一起扒拉掉身上的沙土。自己的腿麻麻痒痒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但一动就麻的难受,刺啦刺啦的。
虽然费了一些力气但好歹脱离了困境。两人脸上,手上到处都是伤痕,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狼狈不堪。半点也看不出来是雍容华贵的公主和她的婢女。
“来我扶着你。”
“哎哟……不行不行,腿还是麻的厉害。”
“那先歇会儿,等不麻了再走。桃今,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桃今倚着土堆,一手扶着腿一手贴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没有声音啊。”
“是啊,除了我俩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静静地等待的一会儿,桃今的腿不麻了,沐阳将她扶了起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到刚刚遇袭的地方看看。一路走过去,一路零散的尸体,有奕国人的,也有金帐王庭的人的。走到原本送亲队伍走过的地方,随处散落着人和马的尸体,血液早已凝固成暗红色,有些尸体已经被沙土埋住了一半,有些仰面朝天,死不瞑目。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悲凉将两人包围,仿佛阳光是冰冷的刀子,把一切照得越清晰就越割得人疼。
沐阳和桃今跪在地上,却已经没有任何眼泪了。沐阳觉得也许刚刚死在这里也许比现在活着要好受很。但她转念一想为什么要死呢?好不容易才幸运的活下来了啊。
金帐王庭的人真是可恨啊!死去的奕国人何其无辜!悲痛割裂着心脏,两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们抢走财物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将他们全杀光???”沐阳喃喃自语,桃今看向她,说不出话。是啊,为什么呢?
人太多,沐阳和桃今无法将他们一一安葬,只能捡起地上的刀割了他们每人一束头发,埋在了朝向家乡的方向。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后,太阳慢慢往西边沉下,风中渐渐开始带上凉意。沐阳意识到不能再停留了。
“桃今,别磕了,起来,我们得回去,得把他们的恶行公诸于天下,要给这些死不瞑目的人一个交代。”
“嗯,一定要报仇。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两人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太阳在她们身后,倔强地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让她们俩显得不那么孤单,那么渺小。可是太阳的余晖已经不足以带来温暖,两人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不足以御寒。两个人只好加快脚步继续朝前走,希望天完全黑之前,能找个地方避一避。再有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两人一边走一边用目光四处搜寻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东西,可搜寻许久一无所获,便索性不找了,只顾赶路。
走了一会儿之后,沐阳突然意识到不对,“桃今,我们不能这么走,这是官道,难免碰到其他人,万一我俩活着的消息先被金帐王庭的人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杀死我们的。”
“公主,那怎么办。”桃今瞪大双眼问道。
“我们换个方向走,还有你不能再叫我公主。免得被别人听去了。”
“那叫什么?”
“姐姐或者沐阳。”沐阳这个名字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出了宫大概就不会有人知晓了,“世人只知道我是三公主,封号永宁,没几个人知道沐阳是我的名字,记住了,一定一定不能再叫公主。”
“好的,公主,那我叫你姐姐吧,直接叫你的名字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多叫几次,习惯就好了。记住了,从今以后我们是姐妹。”
“好,那我还是桃今吗?”
“嗯嗯,你还是桃今。”
“好。”
于是两人决定先朝南走,再往东走。离开了官道之后路并不好走,两人只是走着,也不知道会去向何方。沐阳心里有些后悔,那本《天下物志》她只是草草地翻看了一遍,没有细细记住。但她很快又似嘲笑一般的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么一小块地方,书里怎么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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