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要搬离国公府这件事,沸沸扬扬闹了一上午,三清园倒是很平静,一是宋衍有意让青娘子管着三清园的人,谁也不准将此事传进阿棠的耳朵里。
又来,阿棠知道搬家一事定会搅起风波,可她也不愿深究。
隐瞒和不愿深究,一应平和的景象,三清园在园外风雨摇曳中,有条不紊的打理着行李。
是傍晚时分了,阿棠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她今日虽不曾动手,但听了青娘子盘点三清园财物人事,便是不打算插手管任何事,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规划打算搬家之事。这一规划,便止不住了一直想象,虎泉巷的宅子如她所说的那般布置后,就该是怎么样的一座宅院。
阿棠心不在焉的取下发髻上的珠钗。
外头响起了一阵请安声,榴花撩了帘帐走进来,“姑爷回来了。”
宋衍从早晨离开三清园,现在傍晚才回来。
阿棠心知肚明缘由,此刻只当做不知,皱着眉头将散乱的发丝勾在了耳后,方才走出去相迎。
撩开帘帐,她已是一副恬静浅笑的模样。
“夫君,母亲可还好?”
宋衍也是如同每一次见到阿棠那般,神色淡然温和。
“不曾伤及骨头,休养五六日便也能好了,你不必担心她。”
“这便好,原是我该在母亲身边侍疾才是。”
“不必,她身边的婆子丫鬟伺候的精心,你不必前去。”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便轻轻点头,“也好。”她倒是想要去宋三夫人面前看看,不过宋三夫人想来不愿见她。
她不问,宋衍也不回答,只是叫人摆了晚膳,坐在一处用膳时,也许是因为各自心事重重,谁也没察觉对方心神不宁。
就这样,一连过了五日。终于到了要正式搬家的日子,实则是这五日来,家具、器皿、衣裳、日常所用,已经陆陆续续搬去了虎泉巷,三清园都空旷了不少,人也少了许多。
人都有各自的志向,认为跟着宋衍搬离了国公府就没有前程奔头有,也有愿意跟着前去的。青娘子叫阿棠做主,阿棠便给了他们选择,留下或是跟着去的,都给了赏钱。
青娘子作为三清园的管事,其实在宋老夫人跟前很是得脸,再有几年不必在主子们跟前当差了,便能回家荣养,日子过的也舒心,她却不够放心,要跟去虎泉巷。
从前三清园各等丫鬟婆子小厮,有几十号,这一回定下最终跟着去的,除了青娘子作为管家,还有榴花和小梅花、晨鸣,便只有三位跟着去的。
那四位一等婢女,一心想要伺候的抱琴,这回哭天抹泪不愿跟着出府,她是家生子,不跟着出府,也可配国公府中的管事和小厮。倒只有墨画愿意跟着前去,她年纪已经十八,再有两年便能结了身契银子出府去。
她在搬家的头天晚上,跪在阿棠面前,“少夫人,奴婢愿意跟着离府,但奴婢不是为了少爷,奴婢没有抱琴的志向,要做姨娘妾室,奴婢想要过两年就能拿回身契,做个平头老百姓。”
国公府里规矩多,也难出门,可去了虎泉巷就不一样了,那是外城,她家就在外城,平民多,规矩没高门大户多,就算还是做奴为婢,日子也能松快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都是轻快的笑意,“还请少夫人能答应奴婢。”
阿棠被她脸上的笑意晃了神,就在墨画开始惴惴不安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她回过神来,应下了。
在国公府的最后一夜,阿棠辗转难眠。
今夜小梅花夜里当值,她年纪小,规矩不重,以前在宣家被人欺负,是阿棠顺手将她救下,又招到了自己身边来,说是奴婢,算起来却像是个年纪小的妹妹,
小梅花翻了个身醒了,见身旁家姑娘也在翻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姑娘,你睡不着吗?”
阿棠逗她,“你方才睡觉打呼噜,吵的我睡不着。”
小梅花吓一跳,苦着脸捂住了口鼻,“奴婢错了,不然奴婢去睡榻好了。”
阿棠一乐,“我说笑逗你玩儿呢。”
小梅花一吐舌头,古灵精怪的,“奴婢知晓,奴婢也是逗姑娘一乐,好叫姑娘能高兴些。”
阿棠奇怪,“谁说我不高兴了?”
小梅花犹犹豫豫,“姨娘寿辰要到了,姑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心情都会不好,奴婢晓得的。”姨娘指的只有阿棠的母亲,小梅花到阿棠身边伺候的时候,阿棠的母亲还未去世,但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小梅花还记得,她同姨娘初见时,姨娘对她满是怜悯,原是甚少都不与夫人提要求的姨娘,在后院里低调过日子的姨娘,竟为了她去见夫人,让她能留在姑娘身边。
她只是宣家后宅中,因为不够聪明机灵,不被旁人喜欢的洒扫丫头,竟能叫姨娘为了她去求人。
种种不明情绪都有一道指向,叫她能够归因结果,理清思绪。
阿棠恍然大悟,原来她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是如此。都是因为她阿娘,不是为了别人,别的事。
这样一想,最近的心情难解,找到了源头。
阿棠闭着眼睛,说起了她阿娘,“是了,我娘今年该是三十二岁的寿辰了。”
“等我们搬去了虎泉巷也好,至少出门去祭拜娘都方便了不少,。”
前三年,她在宣家,因着孝期,她能常出门前去寺庙烧香拜佛,可那也只能去寺庙,若要去墓地,并不方便。
去了虎泉巷,至少出行方便了不少。
小梅花也赞同,“可不是,到时候姑爷也能同姑娘一起去祭拜姨娘了。姨娘肯定也很高兴见见女婿。”
平白又将话绕到了宋衍身上,阿棠开始不自在,随口就开始反驳,“我何时说过,要同他一起去祭拜我娘,而且娘就算高兴,可人家会愿意去祭拜我娘吗?”
“他是国公府嫡子,我不过是侍郎府的庶女,我娘只是宣大人后宅中的一个侍妾。”
“若不是皇后娘娘赐婚,我和他生来就不可能做夫妻的。”
他是天之骄子,纵使落难蒙尘,那也
小梅花这下不赞同了,“可姑爷对姑娘那样好,虽然咱们才进国公府几日,可奴婢看得真真切切,姑爷从来都没因为姑娘的出生有不满……”
她说完这句话,惊觉自己说的不对,连忙住口,“奴婢错了。”
阿棠不甚在意,“你又不曾说错,何错之有。”
“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就算其它女子嫁给了他,他肯定也是如此的。”
“好了,快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
小梅花总觉着她家姑娘说的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她年纪小,还没到思慕郎君,情窦初开的年纪。
阿棠一催促她,她只好道:“晓得了。”也不再去想。
阿棠闭着眼睛,这回她不翻身了,只安静平躺着,小梅花就以为她烦心事说了出来,心里畅快了,当真是睡着了,也就安心陷入了睡梦中。
等她呼吸绵长缓慢时,阿棠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紧紧皱着眉头,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一直到了后半夜,快到鸡鸣时,她堪堪有了睡意。
浅眠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起床时。
三清园的众人,都已经打包好了最后的行李。
阿棠跟着宋衍一起去给长辈们拜别。
宋三老爷对他们要搬走之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宋三夫人脸上、眼里、心里都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受了礼,强撑着不叫自己在妯娌面前失了仪态,最后还是落了一滴泪。
宋老夫人人很平静,受了礼,叮嘱他们二人,“辟府独居,你二人需得相互扶持,携手并进。”
好一通勉励的话说过,有人提醒,“老夫人,吉时到了。”
宋老夫人轻叹一回,“行了,你们也该启程了。”
内外城隔着一道城门,实则离得不远,却也是奔赴一段新的生活。
他们二人成亲不过半月,阿棠还未适应国公府的生活便搬离了此处,自是毫无眷念之意。
马车行过东直门,外城的热闹扑面而来。
阿棠有些犯困,想着还有一时半刻,才会到达,便轻阖了眼眸解乏。
搭在膝上的手却是覆了一层暖意。
“阿棠。”
“我们马上就要抵达我们的新家了,你高兴吗?”
阿棠霎时就清醒了。
许是因为醒来的突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侧过了脸,虽然知晓宋衍看不见,却仍然不想与他对视,轻声应道:“我很高兴。”
心跳仍旧很快,并没有平复的迹象,一直持续到了马车停下。一挂红鞭炮高高举起,有人点了引线,噼里啪啦响震天,阿棠下了马车,踩着满地红纸,牵上了宋衍递来的左手。
新家。
我们的新家。
这座名为家的小小宅院。
当真是她的家吗?
每往那扇门走一步。
期待多一分。
退缩多一分。
就这样,也不过短短几步路,自我拉扯中,她走进了那扇门。
阿棠茫然,她怎么就这样走进来了呢?
这两天出门春游实在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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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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