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忙开口,“孙媳省得。”她侧了侧身,面向方才说笑的年轻妇人,屈膝行礼,“四婶娘。”
宋四夫人,年过三十,是明艳大气的长相,性情爽朗的很,性格爱张罗,见阿棠朝她行礼,也忙站起来牵她的手,“瞧瞧,多标致的美人,生的模样这样好,日后要多来与我一道说话才是。”
她另一只手轻抚着自个儿的肚子的动作,阿棠瞧见了,心下有疑惑却不显露,只道:“好,阿棠生的愚笨,四婶娘不嫌弃便好。”
这样的日子,有长辈张罗着说些好听的场面话,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也许就是如此,有人瞧不惯,偏生要惹事端。
就有一声轻叹,“可不是,三郎媳妇,生的如此花容月貌,我们见了都心生喜欢,若是三郎也能瞧见,该有多好……”
这句话,说的可怜又可惜,冠冕堂皇之下却是藏不住的嘲讽之意。
阿棠心道,果真是大户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这样的日子都忍不住要嘲讽一二,不像是亲人,更像是仇人。
她看了过去,便见是坐在宋老夫人右手下座的中年妇人,面容瞧着快有五旬,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吊梢眉、柳叶眼、鼻宽唇薄,她不以样貌论人,此刻也先入为主,觉着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果真就是面由心生,一副刻薄相。
若按座次来分,这位大抵就是宋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宋大夫人。
她话音落了,不落忍似的拿了绢帕捂着唇,阿棠隐约瞧见对方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宋老夫人听闻此言,脸上笑意逐渐消失,不满的瞥了一眼宋大夫人,“再世为人,容貌只是其次,人品当为先。”
“这世上多的是,有那貌美如仙的女人,心肠却歹毒至极。”
旁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时笑也不该,缓和气氛也不该。
这话虽说宋老夫人并没有其他意思,可仍然迁怒了阿棠,阿棠却也不会为自己开口辩驳,但她仍旧忍不住去看宋衍,她想知道宋衍会是如何。
宋衍神色未变,淡定自如,他早已不是会因为旁人嘲讽一二句,就会忍不住动怒的他,在寂静中,心平气和开口,“祖母训言,孙儿记下了。”
他能闻声辨位,侧头朝着宋大夫人的方向,冷淡道:“有劳大伯母为子岳操心挂念。”
他神色忽而一暖,“不过,子岳虽然无法亲眼看见阿棠的样貌,子岳却相信,阿棠当是人美心善的女子。”
“能与她结为夫妻,是孙儿今生有幸。”
阿棠呼吸滞了一息,她全然没想过,宋衍会这般说,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即便只是与宋家人见上一面,互相认识敬茶,时间都过的极快,陪着宋老夫人用过午膳,阿棠方才踩着晌午的毒辣太阳往三清园而去。
她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
倘若叫那熟悉她一言一行的榴花,站在她面前,或许能看出她此刻的心神难定。
她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宋衍身上去,一边魂不守舍的回想着昨夜。
他同从前还是一样。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对萍水相逢的她、对身不由己迎娶的她都是一样好。
她回想起昨夜的梦。
六年了,同她阿娘在青羊观中求医问药,已经过去了六年。
这些年,她甚少会想起从前,也不知道是她生来就心性冷淡,还是不愿想起。
是以,昨夜梦到从前,今晨,她竟有些不愿醒来。
人为什么不可以永远停留在最快乐的时候呢?
纵使那时日子过的颠沛流离,前途迷茫未知。
可阿娘尚在人世,她就是有家的孩子。
那时,清泫也仍然是少年模样。
是她匆匆忙忙,跑去求观主为她阿娘治病的雨天。
她被台阶绊了一下,她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得浑身是泥水时,一双手稳稳地拖住她的腰,将她扶起来。
她仰起头,看见了清泫笑着的一张脸。
“小丫头,下雨天为何还要到处乱跑?”
“若是在此摔上一跤,可别疼的哭鼻子。”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手撑着油纸伞,将大半伞身移到她头顶,替她遮挡住头顶落下来的雨,一手将她揽腰提起。
是落雨天,乌云密布,沉沉的往下压,罩着所有事物都像是被阴霾吞噬了似的。
十岁的她,怎么肯让个陌生男人将她像提小狗似的提着,蹬着腿就挣扎起来,仰起头却看见一张,与阴雨天全然相反,阳光灿烂的脸。
如今的她,倒是已经忘了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穿的什么样的衣裳,梳着什么样的发髻,一切都模模糊糊记不清。
偏偏还记得清泫的笑脸。
她克制着叫自己不再接着去想,偏偏已经模糊的回忆拼命往上翻涌。
清泫说过的话。
仿佛每一句,她都记忆如新。
“药?小丫头,这副药可不好配,那一味雪莲果,只有天山才有。我们这青羊观,可实在没有。”
“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
“这样,三日后,我要下山一趟,那时兴许能在医馆药堂找到一两株。”
“……”
“小丫头……”
清泫的声音里,一向是豁达自然。
何时又变成了过尽千帆后的沉稳平静。
“阿棠。”
“阿棠。”
清泫怎会唤她阿棠?
她猛然停下脚步,神色一凛,醒过神来。
身旁的宋衍也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偏头看向她,神色带着关切之意,“累了吗?不若你回去歇着,明日入宫面见姑母一事不急,我会让人准备。”
阿棠哪里有心思休息,她轻轻摇了摇头,才想起眼前人看不见,一时心下鄙夷自己,为何总是记不住眼前人目不能视这回事。
她轻抿了下唇,“我不累,夫君,我想与你坐着说说话,可以吗?”她有些拿不准。
宋家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她根本不在意,谈不上累不累。
人前假面应对的事情,她向来得心应手。
可在宋衍面前,她当以什么面貌示人呢?
是她冷清淡薄的本性,还是乖顺体贴的另一张假面?
偌大的国公府,姓宋的人里,能叫她在意的,只有宋衍一个。
她一时竟然拿不准主意了。
从来没有过如此。
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心情纠结,也没瞧见宋衍唇边笑意加深,甚至有些不稳重的急切语气,“当然可以。”
“三清园后有一片小池塘,想必如今荷花开的正好,阿棠想去走走吗?”
阿棠点头,“好。”
也不是卡文,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疲惫,今晚还有一更,再写了再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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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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